“是十二道吧?”有人指了指天,恍惚而不敢相信:“我应该没听错,是十二道?”
“是十二道。”身边人戚戚焉地附和,
“陛下他?”那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嗯。”、“嗯。”
“变天了。”
“变天了。”
“可怜我家的喜娃,刚过了彩礼,好不容易说上的媳妇,这下子可该怎么办哟!”一个大娘哭天抢地。
“快消停吧,这还想着娶媳妇?你家喜娃恐怕接下来连名字都要改掉。”
“为甚,好端端的为甚要改名?”大娘愣住。
“你家娃叫啥名?叫啥名?喜哇!喜!多忌讳。我劝你趁早回去跟男人商量一下,给他改叫石头狗蛋的都行,免得回头官府让他三年不能有名字。”
……
类似对话发生在大街小巷。而如赵若歆所料,不少行人商贩都开始议论起了新帝人选。在大行皇帝薨逝,皇榜讣告尚未张贴,新帝是谁尚未公告天下的间隙,也是百姓们言论最自由的时候。这个间隙里,各部职能处于混乱,只要不太出格,怎么议论天家国事都不会有人来管你。而且,百姓们好奇和猜测即将即位的新帝是谁,也是人之常情。
“新帝,会是永郡王吗?”果然,街头巷尾的饭馆茶楼里,许多人都开始低声议论。
“肯定是永郡王了吧。堪用的成年皇子们差不多都薨逝了,就三皇子还活着。”
“应是三皇子殿下无疑了,那位年轻的时候,封号也是永郡王。他将三皇子封成永郡王的时候,就已经是想立三皇子为储君了。”
“三皇子挺好的。”
“是啊,三皇子挺好的。”
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人们开始摇头叹息,而后一个轿夫蹲在墙角,忽的闷闷啐了一句:“真希望登基的是煜王爷。”
犹如一颗火星滴入了油锅,霎时间整片人群沸腾起来。
“是啊,煜王爷登基多好。”
“真希望煜王爷当皇帝。”
“煜王爷多能干啊,如果他当皇帝,一定会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吧?”
“起码能把天下那些个造反的反贼都剿灭了,让战乱都平息,煜王爷最会打仗了。”
“煜王爷不止会打仗,还会做生意,还会治瘟疫。煜王爷什么都会。”
“老朽最喜爱煜王爷了。”
“可是皇位传子不传兄。”
“可煜王爷人家本来就是太子啊,这大晋江山原本就是煜王爷的。”
“永郡王当皇帝,他配么?”
“嘘,禁声!”
“怕什么,趁着皇榜还没张贴,现在说什么都不要紧的。比起永郡王,我就是喜欢煜王爷!”
……
而今许多人都带着面纱和帷帽,赵若歆和楚韶曜也不例外。他们安静地经过一伙又一伙的热闹人群,听着一伙又一伙人热烈地议论新帝的人选,倒也没引起谁的注意。
“你瞧。”赵若歆轻轻勾了勾楚韶曜的衣角。
楚韶曜艰难地将视线从赵若歆的身上转移到两边:“瞧什么?”
“瞧大家都很喜欢你啊!”赵若歆说。
楚韶曜驻足听了一会儿,而后沉默:“他们都认为本王会是一个好皇帝。”
“对。”赵若歆莞尔:“我也这么认为。”
她是真的相信,楚韶曜会成为一个伟大的明君,会和三皇五帝一般名留青史。如果是楚韶曜,一定可以力挽狂澜。
楚韶曜彻底沉默下来。
他们沿着城墙一路走,数过一块又一块的青砖,再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赵若歆轻声开口:“你不想当皇帝吗?”
她注意到了楚韶曜的沉默。好像从刚才在宣德殿起,楚韶曜就一直在拒绝登基。但是她又确实知道,无论是兵马还是粮草,包括人才和财力,楚韶曜一直在私下里发展他自己的势力。若是楚韶曜当真没有问鼎天下的野心,他又何必辛苦周折地经营起那么大的势力?
“本王,不是父皇真正的嫡子。”楚韶曜声音嘶哑,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我的太子之位,是假的。”
他本是天底下最肮脏的孽种,原就不该降临于世间,侥幸保住性命也该藏于阴暗污浊的角落苟活,可他却偷窃了曜和煜的煌煌名号,还被立为大晋朝的储君和太子。
他不配的。
赵若歆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早该知晓,出身势必是楚韶曜心中一道深埋了二十余年的脓疮暗疤。偏这道脓疮和其他伤痕还不一样,不是简单地直面痛楚就能痊愈。它碰不得摸不得,永远不能够得见天日,纵使血淋淋的揭开,也只会加深痛楚,根本无法疗愈。
“现在传位给你的,是大行皇帝。”赵若歆说。
纵使曾经“不配”,可如今却无论如何也该是名正言顺的,是真真切切的“父传子”。
“楚韶驰本身便是得位不正。”楚韶曜讥讽,语气辛辣,又很快收敛,像是怕吓到赵若歆。
“成王败寇罢了。”赵若歆艰难地替大行皇帝挽尊,纵使她心中同样讨厌刚刚驾崩离去的楚韶驰。“而且现在民间都说你是紫微帝星。韶曜,你的继位登基,是众心所向。所以,”她诚恳地说道:“你没必要为别人的错误纠结。”
“你只该考虑自己愿不愿意接手这个皇位,而不是考虑自己配不配得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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