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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雨点。”她替她拭去泪水,“为人子女,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伤得不轻,好好静养,等晚些时候,我再来找你。”
    江菱雨合上眼睛,翻身背朝外侧,泪水仍未断绝,抽泣声隐隐传来。
    她默了许久,无声叹息,伸手为之掖好被褥,悄悄离去。
    门外,谢见微抱剑守候,见她出门方才询问:“如何?”
    “不太好。”
    她怔怔望着回廊外曲折向下的木梯。
    接手软玉楼后,除却封死银楼入口,她没有做其余任何改动。这里还是从前的模样。三年前,她初见兰溪与江菱雨就是在这里。那时她何曾想到,这一对江湖上令人艳羡的青梅竹马,竟会走到如今田地。
    兰庭作孽,却要后辈吞下苦果。兰泽已代他死过一次,姜弦也死在他的手中。如今,他连一手抚养长大的江菱雨亦能痛下杀手。他已经疯魔至此,难道要等亲人尽数因他而死,难道要等黄泉路上,他才会回头吗?
    倘若如此,就由她们一同,送他上黄泉路。
    谢见微闻声轻叹:“都是早早见惯生离死别,但亲身经历之时,却仍莫可奈何。”
    生离死别。
    人活一世,又有谁未曾见过生离死别?
    她想起祝眠。三年前,她曾以为自己要与祝眠生离死别,阴差阳错,天命使然,让她改头换面活到今日,能与祝眠久别重逢。可她却不能正大光明地见他。
    “谢大哥,倘若郡主能回来。你会见她吗?”
    “她背负四海升平。”谢见微停了许久,“我不该见。”
    “不该见吗?”
    是不该见。
    此时此刻,不该见他。
    回廊长长,她扶着栏杆,绕着长长的圈子。最终,她在一扇窗前止步。这是面向楼外的窗子,从前楼里的姑娘喜欢站在这里。只要启开窗,楼外一切一览无余。她不知道他是否还在门前等候,可她不该启开窗子。
    三年前,春容替沈轻轻拜堂,因此受祝眠一刀,几乎气绝。方羡鱼将春容劫走,昼夜不停赶至洛神居寻蔡寒祸救治。在洛神居,他们见到了同样前来疗伤的沈轻轻三人。沈轻轻与江菱雨劫狱,救下元絮,赶来洛神居时,只有沈轻轻一人尚算清醒。沈轻轻不知发生何事,只知春容替她受了重伤,于是让出位置,请蔡寒祸先行救治春容。蔡寒祸救活了春容,而方羡鱼与沈掠光,却伺机杀害沈轻轻与蔡寒祸,将沈轻轻的尸身焚烧过半,用于代替春容。于是除方羡鱼与沈掠光二人外,这世上,再无人知晓春容还活着而沈轻轻已死。
    自那之后,方羡鱼迫使春容易容,以沈轻轻的身份苟延残喘。
    她戴上沈轻轻的面具,承袭了沈轻轻的户籍。她被困在方羡鱼身侧,无法摆脱,无法离去。
    最初,她因此肝肠寸断、心如死灰。但当她被绑至软玉楼,被迫远远旁观除夕赶来的祝眠时,她不得不鼓起勇气,她要振作起来,摆脱当前困境。
    于是她在方羡鱼身边,开始着手寻找那些与幕后黑手有关的蛛丝马迹。江湖中少有人记得,林瞬的夫人姓方,是名寻常商户女。林瞬次子,表字渊止。临渊羡鱼,便是方羡鱼。她心中早有答案,但当查明事实之后,她仍旧唏嘘不已。林瞬的儿子,生于忠义,长于仁孝,本是世人称赞的侠义少年。而在成年之后,却因为执着于复灭门之仇,改名换姓,不惜双手染血,杀伤无辜之人,也要让他以为的凶手身败名裂。
    谢尧死在他和兰庭的算计下,死不瞑目。
    当沈丛带人围剿之时,她将所查真相一一告知,只盼他能早早回头。可他宁可引剑自刎,亦不愿回头。最终,他枕在她的腿上,死不瞑目。是她捂着他的双眼,送了他最后一程。
    她以为自己作为沈轻轻日子走到了尽头。
    可当她在沈丛面前,将因果始末说清道明之后,沈丛没有惊讶,更没有怨她恨她。
    “当见到那具尸体的时候,我就认出那是我的女儿。那是我的女儿,我怎会认不出?但孩子,这不怪你。”沈丛老泪纵横,扶着苗刀半跪在她身前,“可她纵火劫去的是被安以通敌卖国之罪的罪人家眷。朝廷追查,需要有人来顶这个罪过。春容顶罪,便无人受累。是我擅自做主,令你吞下这个委屈。是你应该怨我。”
    她不解。
    沈丛不恨她换了沈轻轻的性命,却因让她为沈轻轻抵罪而心生愧疚。
    “轻轻死得悄无声息,无法铸坟立碑,不怪其他任何人。只怪她的父亲。沈丛的女儿,不能是劫狱的犯人。”沈丛回答,“朝廷与江湖若起冲突,二十余年前的祸事再演。又是百姓受苦。”
    二十余年前,暴雨成灾,京中百余官吏家中皆遭洗劫。传言是江湖人士所为,被劫去的金银尽数散去灾区救助灾民。朝廷官府为捉拿贼人,在江湖中搅得天翻地覆,曾得惠于此的灾民无不遭殃。最终是兰庭借岳丈之手从中斡旋,暂作调停。此后朝廷与江湖,迎来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但江湖之中,多有不甘雌伏之人,是林瞬一手将众人压下,方得几年平稳。林瞬死后,谢尧接手,谢尧之后,又有沈丛。江湖代代执牛耳者,皆为百姓安定奉献牺牲,才换来如今天下太平之景。
    可若沈轻轻罪犯滔天,由人借题发挥,江湖与朝廷,如何能继续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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