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免图文书册受到熏染,藏书室内不能燃炭炉的,想必是惧寒偷懒,原本楼下把守的小黄门竟不知所踪。
怀真轻手轻脚上了楼,皇帝的私人藏书室,装修是极其雅致的,密不透风的厚纸窗上绘着腊梅水仙等花卉,似有暗香浮动。
阁门并未上锁,怀真不由窃喜。
门口地板上铺着厚实的毡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怀真轻手轻脚拉开了门,探身走了进去。
正欲回身关门时,她的身体却微微一僵。
阁中四壁皆是高阔的书架,与天花板齐高,中间亦有两列,密密匝匝摆放着外间罕见的孤本古籍等。
她清楚地感觉到阁中还有别人,就隐在某处的书架或屏风后。
她不知对方是敌是友,遂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左手边的书架前轻轻走动着,状似耐心地浏览了一遍,抽出了自己平日看的书,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她并未按原路返回,下楼后便从正门走了出去。
“公……公主?”廊下炭盆前蹲着俩小黄门,冷不防看到她出来,惊地差点跳起来。
“见鬼了吗?”怀真将书卷随手放在旁边矮几上,走过去弯腰烤手。
两人忙跪下见礼,不知何故簌簌发抖到口不能言。
怀真淡淡瞟着他们,眼神转向矮几时,瞬间明白了过来。
玄色描金漆盘中,盛放的正是不久前孟溁整理好的文书盒子。
怀真忍着笑,慢条斯理地烤着手,“帮谁把风呢?孟女史吗?”
二人吓得魂飞魄散,齐齐伏跪在地不停磕头。
“起来!”怀真直起身,抬手示意。
两个小黄门抖抖索索地爬起身,怀真上前一步,从他们腰间拿掉了腰牌,扫了一眼又丢了回去。
“你俩名字我记住了。外间传闻,梁都知治下最严,呵,看来也是名不副实。”说罢弯腰拿起书,转身便往殿中走去。
二人‘噗通’一声跪下,哭求饶命。liJia
怀真刚跨过了门槛,堪堪回首道:“机会只有一次。”
两人急忙从袖中拿出钱袋,举过了头顶。
怀真素手轻拂,两只钱袋便被她卷入了袖中,“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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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溁回来时,怀真正趴在熏笼前打盹,她将托盘放下,走过来笑吟吟道:“公主既然困了,为何不去小憩一会儿?”
怀真打了个呵欠,含含糊糊道:“孟姐姐,真让我好等。”说罢一把将她扯过来,和自己并肩坐下,凑到她耳畔笑嘻嘻道:“你去哪了?”
孟溁早习惯了她的毛手毛脚,任由她把脑袋搁在自己肩上,柔声道:“我去尚书台了,刚才邀请您,是您自己不去,这会觉得无聊了?”
怀真笑得狡黠,双手环住她的肩,凑到她耳畔悄声道:“那个人……是谁?”
孟溁身躯一僵,唇角的笑意也凝滞了。
怀真佯作不知,依旧亲热的揽着她,曼声道:“我用余光瞧见了,是你的情郎吗?”
孟溁的脸颊腾的火热,连耳根子也烧红了,羞愤难耐道:“公主,莫要妄言。”
两人算是旧相识,孟溁是卢太妃门下高徒,书香门第出身,冰清玉洁克制守礼,是卢太妃所推崇的贞淑闺媛。
“那……是什么呢?”怀真自顾自道:“应该是个武官,我嗅到了马气和汗味,能轻易靠近励政殿的武官,品阶不会太低,而且,应该是羽林郎……哎呀,孟姐姐这样的大才女,竟然会喜欢武官……”
“我、我没有。”孟溁的脸颊涨得通红,娟秀的武官因羞愤和恐惧渐渐扭曲。
怀真的手臂是娇软的,但孟溁却觉得如同冰冷的毒蛇般,将她绕的快要喘不过气。
论年龄和资历,怀真根本无法和她比。她向来以为怀真只是个天真任性被宠坏的小女孩,但此刻,她却感到令人窒闷的压迫感。
怀真早借着亲近的动作,将孟溁细细打量了一圈,发丝齐整,不见半分凌乱,簪钗耳环和出门前如出一辙,颈间肌肤明净光洁,衣襟领口丝毫不见散乱。
所以,若说她私下和情郎幽会,简直对她品行的巨大侮辱。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孟溁在和谁密谋着什么。
“哎呀,别不承认了,我又不会出卖你。”她放开孟溁,做出兴趣盎然的样子,扯着她手臂撒娇道:“好姐姐,究竟是谁呀?我保证不向梁都知告发。”
她说着举起右手,郑重起誓。
孟溁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脑袋快要低到衣领去了,最终用低如蚊蚋的声音吐出了五个字,“右都候符愿。”
左都候不在京中,职务由右都候兼领。
身为励政殿司书的孟溁,暗会负责巡防宫禁的右都候,这其中……
“我认识他。”怀真兴奋地笑着,起身伸了个懒腰,“等到校场雪化了,见到他时定要好好打趣一番。”
孟溁正准备提议她小点声,她却已走到了殿门口,吩咐外面的小黄门准备午膳。
她应该不会察觉到什么吧?孟溁望着怀真的背影,想着她终究只是个小女孩,对政事不过叶公好龙,真正感兴趣的还是儿女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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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风雪渐止。
怀真在阙楼上终于等到了北宫卫士令萧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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