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珺俯瞰着演武场,渐渐又变得兴奋起来,神情欢悦道:“这片场地足够两百人操练了,真是个好地方。”
“那你喜欢吗?”怀真侧头问道。
“当然喜欢,”他容光焕发,按捺不住喜悦道:“我做梦都想有这样一个地方。说来可真巧,竟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能不巧吗?这原本就是他随手画的草图,放在她的妆台上,是她凭着记忆重新勾出来的。
应该是婚后第四年吧?那之前他们都是相敬如宾,甚少有密切往来,更别说推心置腹的谈话。
某次他晚间归来,突然说府中有些园子荒废,屋舍空置,实在是浪费,若他是主人,定然把那些没用的园子房舍都推平,然后建一座演武场,早上跑马就不用出城了。
她心血来潮,便追问了一句,他随手拿起她妆台上的眉黛,就着一叠粉笺销金纸画了出来。
当时她挺心动的,奈何病体虚弱,并无心力去打理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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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这便是心有灵犀吧!”她冲他笑道。
“可是……”他有些煞风景道:“我并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其实他们在对方眼中,都是一个迷。
怀真觉得他心思太深,永远猜不透摸不着,他也觉得怀真心里藏着他永远触不到的东西。
‘夸赞你的话,听听就罢了,不可当真。只有那些贬损的话,才应该时刻铭记在心。’
自打记事起,母亲就无数次在他耳边絮叨着,这些话被他奉做金科玉律,从未怀疑过半分。
所以任何人的溢美之词他都不会信,但当怀真对他说好听的话时,他会半信半疑。
他固然希望两心如一,但如今来看还很遥远。
“你真是……”怀真无奈道:“就不能配合我一下?算了,来日方长,以后再慢慢说。”
她走到东边,回头招呼道:“三郎,快看。”
他跟了过来,见她正指着远处树影中耸立的一座高楼,“我带你去那边看看。”
“那是什么地方?”他疑惑地问。
“去了就知道了。”怀真道。
到得此时,她对讨他欢心已经不抱希望了,这个人真是油盐不进,固执地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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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藏书楼下,怀真指着空白的匾额道:“起名的事就交给你了,不许敷衍哦!”
谢珺望着那座巍峨壮美的高楼,震惊之色不亚于看到演武场。
“这么大的事……我恐怕不能胜任吧?”他惴惴不安道。
怀真摊手道:“我又没强迫你,你若不愿就算了,反正这是留给我驸马的。”
他立刻接口道:“我可以。”
怀真不由大笑出声,招呼道:“快进来吧。”
楼中有俩小黄门守着,听到响动忙出来相迎,怀真抬手道:“平身,这位是谢家三郎,以后应是常客,你们先认识一下。”
她并未介绍他的官职和名字,这让两人颇为纳闷,却又不敢多问,迎上去施礼问安。
谢珺心情大好,温声同他们打完招呼,随后疾步跟了进去。
楼下是厅堂,布置的极为风雅。
但怀真已经上楼了,他便也没多留意,匆匆跟了上去。
怀真径直带他去看楼上的巨幅舆图,看到他瞠目结舌的样子极为得意,一一指点道:“冀州、兖州、青州、□□、扬州、荆州、梁州①,这是我们所在的豫州。你瞧,唯独缺了雍州。”
她奔过去,指着一面高大的屏风架道:“这里以后就挂雍州,但雍州所属地界多年来始终在变,等到哪日疆域定下来,我便让人制图。”
金色的夕阳透过高窗倾洒在她身上,她背后高大的屏风架犹如一幅空白的画框。
她站在那里,就像画上的美人,衣褶上披着灿烂的霞光。
谢珺眼前突然有些恍惚,他应该是见过这这副场景的。
怀真在画里,他在画外,他看了她很多年,对她说了很多话,但她从来不会回应一句。
他僵在原地,突然像是失去魂魄般,一动也动不了……
“哎?”耳边传来怀真的声音,他猛地醒过神来,看到她的手在他眼前晃着,“好好的,怎么就两眼发直了?”
他有些失神地盯着她看了良久,不明白方才怎么回事,就像魇住了一般。
“我好像又产生幻觉了。”他揉了揉眼睛,将方才诡异的想法如实复述给她听。
怀真听完遍体生寒,下意识走到了窗边,沐浴着温暖的夕阳,才将心底的寒意驱除。
谢珺的前世记忆,该不会是要这样一点一滴的觉醒吧?太折磨人了,还不如睡一觉想起一切呢!
“你肯定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故作轻松道:“赶明儿有空去找个法师烧烧香驱驱邪吧!总是这样神神叨叨,我都有点害怕了。”
楼梯口传来‘哒哒哒’的声音,就见小鹿又跟了上来,正站在门外静静望着。
“这样有用吗?”他回头望了眼小鹿,苦笑着问道。
“我也不知道。”怀真奔到了门口,招手道:“上楼吧!”
“三楼是我平时登高赏景读书静思的地方。”她边走边介绍。
书室四面被回廊环绕,如她若言,的确是登高赏景的好地方。
怀真藏书颇丰,甚至还有满满一柜子的兵书,谢珺看得目不暇接,却见她抚着高大的槅架道:“这些都是为——为我的驸马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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