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循入府后,怀真便将他奉为西席。
有他坐镇,她便万事不用愁,只需一心等着谢珺的消息了。
但她却先等到了雍州叛军进逼崤函的噩耗,与此同时,九江和庐江相继陷落,徐扬两州联军屯兵于豫州东南边界,整装待发。
腊月二十五,公车司马令陆琨亲率仪卫入南阳,奉命迎怀真回洛阳参加年终大祭。
包括程循在内,府中所有人一致阻拦她赴京。
她心中也明白,其中必定有诈。叛军一旦攻破函谷关,洛阳危矣。
但她隐约感觉得到,此行不可避免。
身为宗室子弟,祭祖是尤为重要之事,她若无故推脱,那不是往别人手中递刀吗?何况她如今才十八岁,死劫之期远远未到。
皇帝如此大张旗鼓地迎她回京,想必是又到了她发挥用途的时候。
可是战乱年代,她一个长公主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必定是和亲,至于对象,不是雍家便是突厥吧!
她正好想去西北,那条路会途径梁州,如果谢珺真的在汉阳,那这便是他们见面的绝佳机会。她没有依据,但她就是知道,他一定会设法来找她的。
第82章 .迢迢如果谢珺来了,我就原谅他。否则……
怀真猜到了其一,却未猜到其二。
皇帝召她回京,的确是为了和亲,但对象不是突厥,也不是雍家,因为局势已然失控。
西北大军溃散后,各地驻军只得自行设防阻拦叛军东进,奈何缺乏统一调度和指挥,最后都纷纷败退。
雍州叛军虎狼之师,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加之还有突厥铁骑与之共进,所以势头竟无人能挡。
叛军自武威郡修整后,取道安定郡,后绕过左冯翊,先占领河东郡,再经河东进入弘农郡东北,在渑池止步。
因突厥之前曾在杨昌手中吃过大亏,且损伤数员大将,为了泄愤竟引兵入洛宁,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杨氏经营世代的基业全都毁于一旦,族人更是惨遭屠戮,侥幸逃生者寥寥无几……
而雍伯余军容整肃赏罚分明,一路斩杀贪官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安抚流民,打着替天行道为民做主的旗号,所到之处颇受百姓欢迎,甚至有的地方竟出现箪壶提浆以相迎的盛大场面。
雍州军行军途中吸纳了无数自愿追随的义军,所以一路壮大,势如中天,大有踏平洛阳活捉卫帝的豪气,朝廷哪里敢同他议和?
而突厥与皇帝的外祖杨家结下了血海深仇,议和更是天方夜谭。
迎春殿中,帝后同坐,皆愁容满面,皇后更是悲伤憔悴到不忍直视。
皇子李绗侍立在侧,呆头呆脑,木讷无言,甚至不如身后的鎏金仙鹤衔烛宫灯灵动。
皇后满面悲苦,几不能言。李绗更是畏畏缩缩,参拜过怀真后,便退到原位,盯着脚尖一言不发。
皇帝只得开口,虽到了穷途末路,可到底是天子,即便求人也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
先是一番冠冕堂皇的说教,让怀真明白若叛军攻入洛阳,宗室子弟谁都别想活命。
见她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皇帝心中忐忑,这才放缓了语气,和声道:“如今洛阳强敌环伺,庆阳崔氏、叛贼李昀和王世宁、雍伯余和突厥,还有个拒不奉诏立场不明的赵王。皇妹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怀真神色淡然道:“朝臣们怎么说?”
皇帝面露怒容,满眼苦恨,“郑宜那个老匹夫,竟提议与李昀谈何,迎他入京,共抗外敌。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倒是不出她所料,的确像郑宜的作风。
奈何在皇帝眼中,帝位重于社稷,所以这样的提议是大逆不道。
“臣妹倒觉得此计一举两得,”怀真平静道:“不仅能解燃眉之急,还可免去后顾之忧。您想啊,庆阳崔氏背后有王家支持,一旦六皇兄入主洛阳,他们便可和平相处,到时两军齐发崤函,定能将叛军打退。”
皇帝愕然半晌,苦笑道:“若为社稷故,朕这皇位不要也罢!奈何李昀狼子野心,德不配位,只有篡权之心却无安天下之才。届时群龙无首,恐怕只会招致大乱。朕在九泉之下有何脸面面对列祖列宗?”
“那么,皇兄有何对策?”她耐着性子道。
皇帝望了眼皇后,皇后神情呆滞,默然无语,他只得望向李绗,奈何李绗低垂着头,压根看不到他的眼神。
“阿绗?”皇帝沉下脸,唤了一声,李绗这才抬起头,诚惶诚恐地望向他,呆问道:“父皇有何吩咐?”
皇帝蹙眉,满脸恨铁不成钢。
李绗恍然大悟,手忙脚乱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恭恭敬敬地呈到了怀真面前。
暗红烫金封面上有崔氏的印信,怀真心头猛地哆嗦了一下,脸色微微一白,她望了一眼皇帝,吸了口气接过来,硬着头皮一字一句看完了。
“皇妹觉得如何?”皇帝推衣起身,走下玉阶,迫不及待地问道。
怀真心中酸涩,忍着泪意没出声。
皇帝再次追问,她无奈苦笑,依旧没做声。
一直默不吭声的皇后突然起身,厉声喝道:“你早年同他有私,宫中谁人不知?如今国难当头,却又装出一副三贞九烈的样子,你对得起自己的姓氏吗?”
皇帝微惊,回头瞪了眼皇后,沉声道:“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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