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住嘴,放下去吧!”她闭了闭眼睛,复又走回原位,轻声吩咐道。
很快有兵卒上前,将几乎委顿瘫软的崔晏用绳子缒下了城楼。
她知道崔易会怎么选择,那是他们一早就约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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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真仰头望着白云开合的碧空,直至霞光漫天。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城下的厮杀早已结束,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旷野的风在耳边盘旋。
旗帜上的旒旌迎风招展,时不时会飘过她的视线,偶有飞鸟掠过长空。
北方的天空无比高阔,却也显得无比寂寥。
崔晏的尸体被搬走后,她竟没来由地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想必葭葭会很伤心吧?
年少时遇人不淑,是该怪那居心不良之人,还是该怪自己愚蠢贪婪识人不清?
她曾在墓室中反思过良久,无法原谅的依旧是自己。若是当初再聪明一点,再坚强一点,就不会被他的温暖关怀和花言巧语所骗。
可是,她曾经那么虚荣那么做作,高傲地仿佛不可一世,她不愿让任何人瞧出她内心的脆弱和孤独,她渴望着爱和关注,于是他出现了,将她从可怕的孤独中解救了出来。②
因为有他相伴,所以那段时间不至于太难熬。她曾将他当做内心的倚仗,所以她才敢继续目空一切我行我素。
后来……她的骄傲和自尊阻止她向世俗让步,哪怕横亘在心终成块垒,也绝不能像一个怨妇般去发泄不甘苦恨和悲愤。
人生那么艰难,为何还要奢求爱呢?可若真的无求于世间,那活着还有何意趣?
她抬手按了按心口,想将心底突然泛起的酸楚压下去。
不料手背上却覆上了一只粗糙宽大的手掌,那只手上满是血污汗渍,却坚定有力,让她莫名感到心安。
“你何时过来的?”她开口时才发现嗓音有些干哑。
“我站了半天,你始终未回头看我一眼,就守着你的旗!”他故作平静,仰头打量着那面旗帜,赞道:“真漂亮,何时也给我营里插一面?”
“三郎,我不想说话……”她被他逗笑了,可是一开口却忍不住带上了悲音。
他顿了一下,转过来走到她身边,忽地掀袍单膝跪下,攀着椅子上的扶手,热切道:“泱泱,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转过头去,看到他满面风霜神色憔悴,脸容又变得黧黑粗糙,绵甲上也颇多磨损,想必围攻雕阴失利后日子不好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要去握她的手,可是瞧见自己满手血污,忙又缩了回来,继续攀着扶手,“你心里有他,我看得出来。如今他死了,你很难过,心里一下子就空出了一块,是不是?泱泱,你何时把我填进去吧?我浅薄粗鄙偏执狭隘,丝毫也不讨喜,这些我都知道,我想只给你看我好的一面,可我不知道我哪里好,也藏不住自认为不好的那面。我就想把一切都展露给你看,你定然能从中看到可取之处。我想着,我总不至于真的一无是处,什么都比不上他吧?”
他苦笑着调侃道,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怕看出伤怀之意。
“我难过不是因为崔晏,”怀真有些无力道:“而是为我自己,也为你。我们已经错过了一次,可你如今……却还是有重蹈覆辙之势。也许你没有那么爱我,你只是想要一个身心毫无保留皆属于你的人。你介意我有过往,哪怕是上辈子,你也耿耿于怀。”
“我不擅长安慰开解人,更不习惯一次次表忠心,我又不是患得患失的小孩子。三郎,我死的时候都二十岁了,就算重来一次,我也回不到从前天真幼稚的时……”
“泱泱,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呀?”他满面惊恐,一时间什么也顾不上,伸手将她拉到怀里,抱得死紧。
怀真自悔失口,但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我不信,你怎么可能……我们难道没有相守到老吗?我爱你呢,我那时候就爱你,可我一个字也不敢说,我只想上天垂怜,能让你早点看到我的一片真心……”他的手臂微微哆嗦着,像是怕冷一般,连牙关也开始打颤。
“我那时候不比现在,现在有你爱着我,所以我什么都不怕,心很坚定,脸皮也厚。可那时候、那时候我很自卑也很脆弱,我不敢吐露一个字,若你回绝了,我的心就碎了,以后再不敢出现在你面前。我不放你走,故意刁难,让你为我生孩子,我很卑鄙,可是如果不找个像样的借口,我连抱你都不敢。我只想靠近你一点,我没想到原来和你做夫妻那么快乐,你让我体验到了身为男人最大的快活。我怕你一旦有孕,就再不会让我接近了,我就偷偷服药……这是我犯的最大的错,我不该骗你的。我只记得熙平三年春,我们一家人出城踏青,我骑马带着你和女儿沿河散步,后面的事我想不起来了。”
那次踏青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欢快记忆之一,她记得午后刚过他便要回去换防,葭葭舍不得他走,抱着脖子不肯撒手。
她哄了半天,葭葭才肯放开,末了又抱着他的脸亲。
以前她们母女之间逗趣,亲对方时非要听到响声才肯罢休。
葭葭亲完之后,闹着让她也要亲。那时候他们虽然早已结合,但无论榻上怎么缠绵入骨,到了外面却都是矜持守礼的。
她自然做不出来,但又拗不过孩子闹腾,只得硬着头皮在他脸颊吻了一下。葭葭却不依,非要她亲出‘啵’地一声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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