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珺思忖了一番,这才恍然大悟,“早说不就行了?”他想了想道:“年约四旬,相貌堂堂,器宇不凡,听说早年间弃笔从戎,因此身上颇有几分书卷气。至于妻室,我没留意过,你若是想知道,我让人打听一下——”他顿了一下,有些犯难道:“打听这个有点奇怪吧?万一他尚未婚配吧,还以为我想做媒呢!”
“就你想得多。”怀真没好气道。
谢珺拿起她的右手,翻开层层衣袖,手指细细地抚触检视着,眼中流露出痛楚之色,轻声道:“再不能恢复如初了吗?”
怀真神情失落道:“别的不知道,但是将来恐怕拉不开弓了。”
她暗中试过,只要稍稍用劲,左边胸肋间就会隐隐作痛,几次三番后,再拿起弓时便本能地使不上力了。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小臂,安慰道:“我来拉弓,你做我的眼睛,我们可以完美配合。”
“三郎有进步了,”怀真喜不自胜道:“居然学会往好的一面想了,我深感欣慰。”
他抬起头,望着她绚烂的笑颜,眼前心底皆一片敞亮。
过去的阴霾早已消散,往后再不会挡在面前遮蔽心神了。
“泱泱,明日就是新的一年了。从今往后,我们再不提昔日旧事,好好把握这一生,你看可好?”他举起一只手道。
“那些过往早就该埋葬在坟墓里了,我也正有此意。”怀真深表赞同,与他击掌道。
回府之前,两人特意绕道将小贞吉接了回去,暂时安置在王嬍隔壁的套间。
原本为了纪念葭葭,这次的年节较为冷清,如今突然多出来一个孩子,内院一下子又热闹活络起来。
仆婢们纷纷猜测这个婴儿的来历,至少有一半人认为是谢珺在外的私生子。他就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所以才会惧内。
除夕之夜,各相与赠送,为“馈岁”,酒食相邀,为“别岁”;长幼聚饮,祝颂完备,为“分岁”,终夜不眠,以待天明,称曰“守岁”。①
宴饮罢,两人便辞别众人回房自行守岁。
怀真一边包着压岁钱,一边将听到的流言转述给他。
谢珺正在给小锦囊扎着穗子,哭笑不得道:“真是世风日下,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到他们嘴里成什么了?”
要是放在以前,指不定又要暴跳如雷,如今倒是平和了许多。
怀真笑着道:“又不是你一个人遭污蔑,我还成了抢外室孩子的跋扈毒妇呢!”
“这回成难夫难妻了。”谢珺摆弄着小锦囊苦笑道。
怀真起身拿过一盏灯烛,扯了扯唤道:“走,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谢珺有些纳闷,跟着她进了别室,只见条案上摆着一排云纹朱漆盘,只是上面盖着一层绸布,所以不知道所盛何物。
怀真歪着头,满眼期待地望着他,含笑道:“三郎,掀开看看。”
谢珺心底忽然一热,想到这可能是她给自己的礼物,忙走上前轻轻掀开了绸布一角,映入眼帘的是叠放地整整齐齐的簇新衣袍。
“给我的?”他惊喜欲狂,望向她问道。
怀真笑吟吟地点头,示意他快掀开。
谢珺屏住了呼吸,一点点掀开绸布,只见九只漆盘中盛放的都是衣服。
有华贵的紫羔衣、雍容的黄麂裘、轻软白狐裘,还有可配套的冠履,以及新制的白绢衫袴并罗袜。
“我听说,民间的小孩在大年初一都要穿新衣裳。你虽然不是小孩,也不缺新衣裳,可我还是想表示一下心意。快说,喜不喜欢?”怀真放下灯盏,笑眯眯道。
谢珺定定地望着她,胸中热血沸腾激喜难耐。
犹记得新婚夜时,她随口说要给他置办家当,他心中窃喜不已,结果后来她再没提过,他的一应物品仍是仆从们负责。
他拼命地点头,喉中有些堵塞,好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喜欢。”
这些衣物够他穿一年了,而且用料上乘,裁剪精美,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一套蜻蜓纹浅碧锦袍,兴奋道:“现在可以试试吗?”
“可以!”怀真摩拳擦掌道。
她天真地应出这两个字时,还不知道男人的装束繁琐程度不亚于女子。
于是别家围坐在一起守岁时,他俩手忙脚乱地试了一晚上衣服。
她早上睁开眼时已经忘了昨夜怎么睡着的,只记得似乎九套衣服还没试完呢!
原本想着小别胜新婚,趁着守岁好好颠鸾倒凤一番,结果全程站在立镜前忙活了。看来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对于不擅长的事情,千万不要逞强。
平日看着婢女们侍候更衣时手到擒来,她误以为自己能做得更好,结果白白牺牲了大好春宵。
“哪有睁开眼就噘嘴的?”一根冰凉的手指压在了她的唇上,“笑一笑。”
怀真转过头,看到谢珺已经洗漱更衣毕,正伏在榻前笑望着她。
看到他柔情款款的样子时,心底的闷气便缓缓消散了,她不由得绽开笑脸,起身从帐角摸出一只沉甸甸的锦囊,捧在怀里道:“快向我拜年。”
原本是玩笑话,没想到他竟真的爬上来,对着她纳头就拜。
怀真懵了一下,忙往后挪了挪还礼。
外间侍候的婢女们听到她的声音,掀帘进来欲侍候她起身,不想正好撞见二人对拜的情景,慌忙对视了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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