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的那日,高平官民几乎倾城而出,在南门相候,一路送出了十里之遥,最后才依依不舍地相扶而归。
魏舒与董飞銮同车,她长到十六岁,第一次出远门,兴奋之情压过了和至亲离别之痛。
魏舒并不知兄长因何改变主意,拉着董飞銮的手喋喋不休地讲述着,说她兄长有多开明识大体,定然是那日和殿下辩论后深受启发云云。
魏简那样的男人心如顽石,岂是道理能打动得了的?董飞銮望着她兴奋地发红的小脸,心中暗笑不已,面上却依旧做认真倾听状。
谢珺领着亲随一路相送,并沿途结集军队。
到达平凉时,守将郭奉亲率三千人马在道边相迎。
王嬍透过窗幔望着路两边的甲兵,叹道:“这一路过来,朝那三千,泾阳两千,平凉三千,转眼之间就募得八千兵马,可见人心所向。我总算明白了,当初世子兵强马壮财力雄厚,却始终不是驸马的对手。”
一个是世袭罔替藩王世子,生来便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一切。一个是没落世家子弟,隐忍蛰伏十余年,终其一生可能都够不到前者的起点。
怀真微微冷笑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
王嬍意识到失言,忙低头道:“对不起!”
喧闹嘈杂之声由远及近,车驾缓缓停下,帘外响起了谢珺清朗的声音。
王嬍率先下车,随后和女官们在车旁迎候。
怀真刚一露面,就听到热烈的欢呼声。
她站在步梯上抬头望去,只见道路两边挤满了人,除了持枪荷戟甲胄齐整的士兵,还有不远处被隔绝在外的百姓。
怀真极目远眺,只见士兵们身后的荒草丛中尽是黑压压的人影,一眼望不到头。
谢珺软甲轻袍,意气风发,与郭奉并肩而立,对她微微一笑,拱手施礼。
郭奉则单膝跪下,举手加额朗声道:“末将郭奉,恭迎长公主!”
两边军将齐齐行礼朝拜,声势震天。
怀真由女官扶持着缓缓走下步梯,和声道:“郭将军,快平身。”
郭奉从容谢过,起身道:“殿下,末将已经奉命备好船只,您随时可去渡口检视。”
“有劳将军费心,”怀真微微欠身道:“多谢!”
“殿下客气了,这本就是末将分内之事。”郭奉缓缓转身望了眼士兵们身后热情洋溢的百姓,道:“您上次走得匆忙,百姓们都没来得及送行,这次无论如何要多留两日,和大伙儿好好聚一聚。”
“上次是我的错,这回绝不会不告而别。”怀真面有惭色,笑着道。
郭奉立刻转头,扬手高呼道:“殿下答应多留两日。”
人群中响起了潮水般的欢呼声,怀真哭笑不得,忙道:“只能一日……”可是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如雷般的呼声中。
“多留一日也无妨嘛,”谢珺走过来,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就当陪我,好不好?”
“好,就依你。”怀真侧过头望着他,柔情款款道。
谢珺心下一喜,悄悄牵住了她的手。
前方长亭备好了洗尘宴,郭奉领他们前去。
百姓们拥挤着欢呼着,不住地朝他们挥手。
怀真心情激动,便也不顾礼节,转身朝百姓们挥手致意。
几个半大孩童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去,谢珺立刻闪身挡在了怀真面前,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孩童们围拢着他们,七嘴八舌地问,“公主还会回来吗?”
“谢郎也会走吗?”
“将来要是再打仗,谢郎会来救我们吗?”
“要是再闹饥荒,公主会给我们发粮吗?”
“突厥人还会杀过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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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寂寂,朗月繁星。
城外山坡上连营数里,怀真的营帐处在中间最高处。
晚膳后谢珺带她巡营,回来后又领着她爬山看月亮。
白日里看着光秃秃的小山,到了夜间却是另一幅模样。
站在山顶上,半座平凉城尽收眼底。
怀真望着城中渺茫的灯火,感触道:“每次有人问我还会回来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谢珺揽着她的肩,道:“那你就说无论我在哪里,都会记挂着你们。百姓们的愿望很简单,只要风调雨顺衣食无忧就够了。谁能满足这些,他们就爱谁。”
“你能保四境安宁,他们最爱你。”怀真由衷地钦佩,环住他的腰柔声道:“我今日才知道,三郎是那么多人的英雄。”
“惭愧,我并未想做英雄。”谢珺有些汗颜道:“那时候一门心思只想建功立业,然后早日迎娶你过门。”
“那……娶回去呢?”怀真故意逗他。
他憨笑着别过头,搭在她手臂上的掌心却腾起了灼人的热意。
“三郎?”她轻声唤他。
他这才难为情地转过脸来。
怀真凑过去吻他发烫的面颊,嬉笑着道:“往后很久不能见面,你怎么办?”
他懵了一下,挠了挠头苦笑着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期盼着重逢呀!”
怀真仰首望着他,循循善诱道:“可是要很久,说不定一年半载呢!”
“用不了那么久吧?我想着怎么着也能在秋后结束战事。”他沉吟道:“豫州和青州结盟已久,兖州处于冀州、豫州和青州之间,向来便持中立。而□□和扬州因吴郡的归属历来争端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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