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鸿蒙听得都要笑了,瞪眼低声道:“我才拿多少银子?那大头都被院使,和其他的库使分了,甚至还有一部分给了内侍监的公公。我愿意吐出到嘴的肉,他们愿意吗?”
说着,苏鸿蒙又在地上绕走了几圈,拍着手道:“难道你还要我跑到诸位上司的府宅,说我的夫人和女儿都疯了,宅院内斗得要将榷易院的天给捅漏了不成?我现在连夫人要挟我的话都不敢露,只怕上面的人连我一起咔嚓了!你呀,也是太天真了!”
落云却语调不变道:“我没说要大人们拿钱,我的意思是父亲你拿出钱来,将所有的窟窿全都填平。”
苏鸿蒙听到这,不由得蹦了起来,压着嗓门嚷道:“你疯啦!你知道这一笔究竟是多少银子吗?我全填了?那岂不是要倾家荡产?”
苏落云不为所动,冷声道:“守味斋经营这么多年,绝不会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来。父亲罔顾国法在先,若是能免牢狱之灾,罚些银子进去不也是应该的吗?与其一直忐忑不安,被人拿捏着七寸,不如花钱免灾,绝了后患。”
要苏鸿蒙拿钱,是跟拿命一样的。他虽然知道女儿说得有理,这法子也不失为补全的法子。
可是要他真的出血,真是比死还难受。
苏落云深知父亲的脾气秉性,也知道若不是触到痛处,很难让他下定决心。
想到苏宅管事给她透的话,落云冷笑了一声又问:“丁氏这次叫你来,只是简单敲打我的?难道没有别的话?”
苏鸿蒙被女儿这么一问,说话又有些支吾,迟疑道:“哎,丁氏也是在你这吃了大亏,心有不甘,便跟我说,想让你嫁给丁家舅舅的大儿子……”
说完这话,他看见女儿又端起了茶杯,赶紧后仰,生怕女儿又一杯热茶泼过来。
不过落云并没有泼,只是举杯孤咕嘟一口饮尽,然后慢条斯理道:“如今我的瘦香斋生意还算兴隆,丁家若娶了我,还真是娶了聚宝盆。只是人的肚肠都是越吃越贪。也不知我这个继表妹够不够丁家兄弟的胃口,彩笺的婚事还没着落,干脆许个她二表哥得了。爹爹你的年岁也大了,估计活不过丁氏。等你伸腿闭眼的那日,只怕我们苏家的铺子都改姓丁了……就不知道丁家舅舅会不会体恤苏家的三个儿子,给他们剩下点残羹剩饭……”
落云说得慢慢悠悠,可惜苏大爷的眼前,已经出现了灵堂棺材前,他三个儿子被丁家混账两兄弟轰撵的画面了。
依着他对那丁家无赖的了解,落云的话可不是危言耸听!
还真当他不知道,丁氏一直偷偷接济娘家,原也不过小打小闹,如今捏了他的把柄,就要狮子大开口了啊!
如此一比较,若能解了丁氏的辖制,就是舍出去座金山也值了!
最起码,不会叫彩笺,还有锦官锦城被这个娘亲给拖累了,不然的话,光是丁家舅舅的德行,就会一家子吃定他一辈子!
苏鸿蒙就算不做官,还有万贯家产,赔进去的银子,日后再赚。可若是一旦东窗事发,不光是妻离子散,所有的家产还是要没收充公的。
其实这些,苏鸿蒙心里也想过,只是从来没有如女儿这般细致有条理地将利害关系摆开了来说。
如今,被女儿这般细劝,他终于痛下了决心。
女儿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与其总是被丁氏这么要挟着,不如解了头顶的三尺利剑,然后再甩脱了那心思歹毒的婆娘。
可是女儿的法子还是有些不周瑾,这请示陛下的事情,又该如何办?
苏落云的心里却已经有了章程:“每个月,宫里不都是派人与你对账吗?你门路广,多使些银子,只说你想立功求官,可不得院使的重用,便想走走路数。只要能买下他这张嘴。回头,你再跟院使大人说,上面不知怎么似乎得了消息,过些日子恐怕要来查账。院使大人必定心慌,你再表示一下,情愿替大人分忧,填补了账面。这样一来,院使主动跟宫里请命,你出银子,院使大人露脸,皆大欢喜,也算卸了炸雷。”
苏鸿蒙听着,觉得这倒不失为个法子,只是要想做成,必定又要舍出许多人情银子。
想到要拿出那么多的钱银……苏鸿蒙又是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疼,走出甜水巷的时候,腰背佝偻,脚步也沉重了许多。
父亲走了以后,苏落云却没有长出一口气。
私卖御供,这事儿其实也可大可小,端看找的人对不对门路,外加银子使得小不小气了。
只要苏鸿蒙想清楚了,肯出银子平账,这种替陛下解忧的好名声,院使们也乐得其成。
父亲若解了这档官司的忧困,一定是要大出血了。依着他的性格,绝不会轻饶了丁佩,可不再是送到乡下这么简单。
到时候,她那位继母算是将路走死了,好日子也终于要到头了。
可是她又太了解这位苏家大爷,就怕父亲剖腹藏珠,把钱财看得比命还重。
往后的几天里,她还得勤督促着父亲,让他莫要变了心思。
想到这,她不觉得心腹有些淤积存气,便起身踩着地上新铺的卵石小路,去院子里散散步
只是刚出书房门口,她突然嗅闻到一缕淡淡的樟木根香。
落云疑心门口有人,便开口问询。
正好香草送走了苏大爷刚刚回来,看着大姑娘对虚空说话,便道:“大姑娘,院子里没别人,您在跟谁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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