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王皇后当初为了女儿渔阳害死了慧娘,依着赵栋对亡妻的情谊,如何能忍?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多想有关驸马的家事,那建康宫里就有人传了宗氏的话,让落云赶紧过去一趟。
于是韩瑶辞别了嫂子,出宫去了。而落云则换了衣服,给婆婆补请安康。
不过到了宫里,原本以为经过大悲大喜之后,一定会卧床不起的婆婆,此时正精神振奋地立在铜镜前比量着衣衫。
一看落云过来,不待她施礼问安,宗氏便挥手让她过来道:“你总算是起了,怎么入宫了,还添了睡懒觉的习惯?我虽然入了宫,可你父亲还没有宣旨赐我皇后之位的诏书。我听女官说,一般颁布诏书后,还会有诰命夫人觐见。那皇后的礼服倒是现成的,可是下午跟诸位夫人们吃茶的时候,却还是穿些常服好,只是我离京太久,都不知京城时兴什么样子了,你快来替我选选!”
原本固执坚守自己衣着独特审美的宗氏,今日不知怎么突然松弛了昔日坚守,倒让儿媳妇帮她挑拣衣服式样了。
落云不能失了礼数,赶紧跟母后请安之后,便开始帮她挑选内侍监送来的衣服。
好在下面的人都是人精,听说宗氏入宫,便拣选着昔日王皇后定制好的衣服,再打听了宗氏的腰身尺寸,连夜改好了后才送来。
当宗氏兴致勃勃地穿上了满裙摆蜀绣的裙子后,呆愣愣地看着铜镜里的影子。华衣锦裳,自是贵重无比,只是铜镜里的人已不再年轻,鬓间添白,眼角也爬上了皱纹。
若是她年华正茂时,穿上这衣,该是何等光艳照人?
一时间,宗氏心里又是替自己悲苦一番,她还以为自己迟早死在梁州那等穷乡里,没想到今日竟然等来了翻身的这一天……
只是这一日来得实在太迟!
如此一想,酸意上涌,宗氏忍不住又是哽咽哭出声来。一旁的宫人不知所措,只跪伏了一地,忐忑着自己哪里服侍不周。
可是苏落云却了解婆婆纠结曲回的心境,走过去搀扶着她坐下,然后接过宫人递来的手帕替她擦拭着眼泪道:“这么大喜的日子,您若哭肿了眼睛,岂不是要被诸位夫人胡乱猜测?赶紧洗洗脸,装扮起来等着陛下的册封诏书吧。”
如今宗氏一朝得偿夙愿,也是心情大好,对儿媳妇的话,言听计从,赶紧梳洗装扮起来。
她一边换穿,还一边兴致勃勃地跟落云闲话:“当初我见你父皇的时候,就觉得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绝非寻常样貌,就算有别家公子来求,我也一心认定了他。只是后来我疑心自己看错了人,现在才知,你父皇是厚积薄发,这等龙运须得中年再享!”
落云嫁入王府这么久,第一次听见婆婆一脸喜气地这么夸赞公公。
不过也难怪,如今宗氏不但重回魂牵梦绕的京城,居然还是堂堂一宫之后,如此心境谁人能懂?
她这边欣喜准备着,殊不知在御书房里,韩临风与他的父皇正有一场争执。
原来韩毅迟迟不发册封皇后的诏书,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并不想册封自己结发妻子宗氏为后。
倒不是他被后宫里的佳丽迷了圣心,有了心尖的娇宠,想要换人。
这就是老夫老妻之间的一股子经年怨气,若是封她,虽然应当应分,却总觉得对不起自己。
想着他从梁州出来时,宗氏就因为不同意,跟他吵得几场嘴,韩毅走的时候也是带着一肚子的气。
如今韩毅称帝,看着昨日宗氏见自己时低眉顺眼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若是顺顺利利给她封了后,她岂不是太过得意?
看看儿子的媳妇落云!明知京城危险重重,却还不远千里冒险带着人来给儿子送信,这才叫夫妻呢!
可是他这个结发老妻呢?半点夫妻间的牵挂都没有。反倒是自己称帝之后,派人请她回京,还能把她吓个半死不活!她心里可曾记挂自己半分?
两厢对比,愈加叫他心中不忿。韩毅心里始终憋着一口郁气,便打算在名分上刁难一下宗氏,给她个贵妃的头衔便是了。
他把这个打算说给了儿子听,韩临风却皱眉迟疑道:“父皇,后位可有属意人选?”
韩毅摇了摇头,淡淡道:“如今充盈后宫的女子,大都出身世家,自朕登基以来,国库空虚,这些世家们掌握着大片土地,可是借口连连,赋税却一直征不出来,他们这是打算刁难朕,给朕脸色看了。这个时候提拔了他们进献的女子,倒是显得朕怕了他们!”
韩临风明白父皇的意思,便开口道:“既然如此,请父皇还是册立母亲为后吧。这样一来,后位有人,也省得有心人的惦记,少了些朝堂口舌。”
韩毅岂不知后位空虚的祸患,他又是叹了一口气:“若是你的亲娘还在就好了……”
那个温婉柔顺的女子,始终是韩毅心里触不得的痛。她若还在,韩毅必定要赏赐她无上荣光,为她正名。
不过韩临风听了,却低声点醒了父皇:“父皇要知,我的亲母乃是异族,又是妾位,就算还在,封赏也要有度。她在世时,父皇对她宠爱有加,而母亲也不曾太为难她。她此生虽短,可是同其他进献大魏,被当作玩物的女子相比,已是无憾。母亲一直为父皇心悬,在梁州日夜难安。如今她好不容易回了京城,父皇若是下了这样的诏书,我怕依着母亲的性格,必定要郁郁大病一场……她到底是父皇您的结发之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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