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卫民是个干实事的人,不怎么会来事,也省得跟他们寒暄,三言两语把自己的来意说清楚,最后说:“就是这么个事,我还粗略做了份计划书请两位领导过目。”说完了便把手上的“计划书”递了过去。
两位县最高领导人听完都震惊到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相互对视一眼,张书记接过“计划书”仔细看过每个字又递给李县长。
张书记再说次确认:“你是说想把水田按人头分下去搞成家庭承包制?”
苏卫民点头说:“是这样,我们的社员劳动积极性一直不怎么高,一天能干完的事愣是拖上两三天,再怎么鞭挞都没有用,产量也一直上不去,一年干到头也就混个半温不饱,要想提高产量,我觉得还是应该责任到人,多劳多得大包干才能提高他们的劳动积极性,提高产量。”
李县长已经把“计划书”看完,他觉得自己之前是小瞧这个基层干部了,没想到就抢救了一次水稻靠着陈主任立了点小功劳,居然生出这么大野心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别说土地粮食,就是一针一线都是国家的,是集体共有的,你现在说要把田地分到各家各户?苏卫民,你这话在我这说说就算了,早两年在外面这么说你早就被人拉去打靶了你知道不知道?”
苏卫民还想说什么,苏笑笑扯了扯他的衣袖,李县长作为这个时代的人,这个时代的父母官,站在他的立场他没有错,新领导上位没几年,雷厉风行推行不少推动社会进步和发展的新政,但旧政盘根错种这么多年,除非上头有正式的红头文件下来,否则让他们一下子把思想转变过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改革从来都不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就能够完成的事。
“李县长,新领导上任之后你看了什么?恢复高考?高知平反?知青回城?还是满大街跑的小商贩?我看到四万万张嗷嗷待哺的嘴,我看到人们想换下一件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打满补丁的旧衣服,我还看到他们摈弃那些限制他们买东西的票据,拿着钱跟各种倒爷买东西,这些倒爷从躲躲藏藏到明目张胆,到以后可能会颁发牌照,合情合法,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但这一定是未来发展的趋势。
我知道你现在听我说这些可能觉得离经叛道,我甚至跟我爹说过,咱要干就瞒着上面偷偷干就行,反正每年缴足公粮,丝毫不会影响到国家和集体的利益,还能够让辛苦劳作的农民能够吃饱白米饭,一般努力的农民吃上红薯米饭,至于那些一直吸别人血的滑头大懒虫,喝粥水还是吃红薯甚至饿肚子都是与人无尤,但是我爹说,得县领导同意了才能干,不同意的话就不能这么干,我们遵循领导的指示。
今天我们把我们的想法带到,领导同意我们这么干,我们就干,试行两年,不少国家一两公粮,即便失收也不要国家补贴一分一毫,说不定两年后政策就下来了呢,国家说不定还会嘉奖我们是改革先锋,当然啦,如果领导不同意,那我们就等几年,我相信这也是未来发展的趋势,领导们不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让时间来验证这一切。”
李县长和张书记你眼望我眼,这些话实在太过离经叛道,难道是首都大学的大学生离最高领导人比较近?嗅到什么风声?不然她怎么敢这么说?想都不应该这么想啊!
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每个人都好像被点了穴道定格了似的。
随着“扣扣扣”的敲门声响起,几人才被“解除穴道”,李县长清了清嗓子:“请进。”
陈主任从外面推门进来,看到苏卫民和苏笑笑太阳穴突突突跳了几下。
但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决定先发制人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他的语气熟稔又轻松:“苏支书和苏笑笑同志也在呢?李县长你找我是问之前抢收的事吗?之前我说了,苏卫民同志的功劳最大,你之前不是说过要表彰他们吗?现在来了正好。”
李县长这才想起这件事来,顺着台阶转移话题,指了个位置让陈主任坐下:“陈主任不必自谦,要不是你的前瞻性和领导有方,苏家村也避不开这一次天灾。”
苏笑笑眨巴眼,前瞻性?领导有方?
陈主任看苏家父女的表情暗道一声坏了,但是这时候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他们俩到底来这里干嘛?
果不其然,他下一秒就听见苏笑笑问:“李县长我不是很明白,这个前瞻性和领导有方指的哪一方面?你是指陈主任接到举报说我为了一己之私怂恿我父亲提前抢收水稻这件事很有前瞻性,还是勒令我们停止抢收水稻这件事领导有方?对了陈主任,我真的很想问一问到底是谁向你举报的?”
苏笑笑笑意盈盈,声音温婉动人,没有丝毫指责的意味,也不像反问,倒像一个虚心向领导请教的好学生。
其实苏笑笑内心冷笑,李县长那话一出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摆明是有人想揽功呢。
陈主任都还没来得及回应,苏笑笑又说:“按我说啊,陈主任最应该感谢的是举报我那个人,他不举报的话,你就不会纾尊降贵来到我们苏家村,更不会看到我父亲夜观天象预测到台风会提早来袭,在你来之前就已经号召大家去抢收水稻。
你也不会当机立断请气象专家和其他庄稼老把式来再三确认台风有可能的登录时间,更不会第二天就报道气象消息,号召其他公社提前抢收水稻,虽然只多争取到一天半的时间,但是我听说群情汹涌,大家连夜收割也抢回了四五成的稻谷,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