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姥姥有些粗糙的手轻轻抚着她的额发,那个下午祖孙俩偎依着说了很多的话,最后姥姥告诉她,反正啊,戳破了他们也未必好受。
就别太在意,也别太较真了,人这一辈子啊,太较真容易过不去。
后来渐渐长大,苏瓷也渐渐品明白这句话。
是的,很对。
苏瓷就不较真了,及时行乐,让自己开开心心,人有些该糊涂的时候,就让它继续糊涂下去好了。
她把脑袋靠在杨延宗颈窝,他侧耳听着,有时有些焦急,但始终没有打断,他伸出手臂,轻轻把她搂在怀里。
两人静静偎依在一起。
苏瓷说完往事,长长吐了一口气,在这个烛光晕黄的静室里,她侧耳倾听他的心跳:“我知道,我不好,可是我做不到啊。”
性格已经养成了,人间清醒说到底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她喃喃了两个字,“爱重。”
她听倒听过很多遍,不过爱重这个词,并不是用来形容她和杨延宗的感情的。
季元昊对任氏,才是“爱重”!
杨延宗对她这种偏执到宁可排他的爱,其实是并不为当今社会称颂的,外人说起来,更多的是讽刺,就正如当初在坤国舅宴席上的那些面和心不和者。
反而季元昊对任氏的爱重,从绥平到阳都都是公认的。
这种人人称道,却那么让人难以接受的爱重!
要苏瓷怎么说?
她终究是笑不出来了,不知是不是今晚哭过的原因,总觉得特别眼浅,所以她都说不爱剖白了,情绪上来了,总容易狼狈。
“所以我怕啊!”
“有天你烦了,你只要一转身,那我怎么办呀?”
她努力用轻快的语调说的,可是失败了,鼻子酸酸的,她用手掩住眼睛,咬住唇片刻,情绪上头,她心里有些难受,最后带着些哭腔说:“那我不活了。”
活得这么狼狈,有什么意思?不如试试能不能回家好了!
杨延宗暴怒了,他一直忍着,听到这句带点负气的“不活了”,他一下压不住情绪:“胡说八道!!”
“你活得好好的,得活到七老八十,儿孙满堂!再不许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听见了没?!”
他强硬掰起她的脸,她半闭眼睛,难堪侧头,一颊泪痕,他眼眶也不禁潮热起来,用大拇指抹去她的眼泪,把她的脸压在怀里,“不会的,不会的,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
此一刻,他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声音也有几分哽咽起来。
连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起来了。
“你别逼我好不好?我好难受!”她哭着说。
杨延宗心都拧在一起,“好,好,别哭了,别哭。”
哭得他心如刀绞。
她把脸埋在他颈窝,有滚烫的泪水淌下,“要是以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直起身,拉开他大书案最左边底下的抽屉,把里头最底下的一摞文书翻出来。
这是杨延宗当初给她办的那户籍文书,逼宫之前,给她安排好的那个寡妇身份。
她仰起头,看着他这段时间清瘦不少的面庞,把这些文书塞回到他手里,“这个我不要了!”
给回你吧!
“要是以后再有,你也用不着送我走了,我们就在一起吧!”
她带着泪说。
反正都到了现在这份上了,不成功就成仁了,不行就一起狗带吧!
这个男人生拉硬拽的,但到底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些痕迹,在这个操蛋的古代,她想她怕是再也不会找到一个像他一样能以真心待她的男人了。
人怕比较啊,曾经沧海难为水。
苏瓷把心一横,索性这玩意她也不要了,他若不变,她就陪他到底好了!
是的,她哪怕暂时确实给不了他要求的情感,但就当回报他一番的情谊了!
那一叠文书被硬塞进手里,滚烫一般的温度,烫得杨延宗心尖在颤栗,他盯了她半晌,哑声:“……好!好,不要就不要!”
他把文书反手一掷扔进火盆,一展臂紧紧抱着她!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力道大的,搂得对方喘不过气了。
滚烫的体温和热泪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直到许久的许久,两人才渐渐安静下来了,但谁也没动,就这么静静相拥着。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两人都看过对方最狼狈的一面,最后拥抱在一起,互相舔舐,互相熨慰。
……
直到三更更鼓响,隐隐听见梆子的声音,惊动了苏瓷,她忽想起些什么,一动,两人松开手,她跳了下榻。
“你还没服药。”
她有些不好意思,抹抹有些泛红的眼睛,小小声说。
他的体温好像又上来了。
苏瓷摸了摸他的额头,还真是。
杨延宗直直看着她,就“嗯”了一声。
苏瓷拉开门,赶紧叫人送粥面和汤药来。
厨下知道主子还未曾服药用膳,这几样一直温着,几乎是随后就送到了。
苏瓷先让杨延宗吃了半碗面,缓了缓,再让他服药。
滚烫的药一下去,他很快就开始发汗。
他需要休息,好好休息一回,他的病说到底就是太累的原因。
“你还说要护着我一辈子,都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这是要食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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