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即便如此,徐老将军的眸光却依旧极锋锐。
被扶回床头靠坐下之后,他屏退了徐文凯,并且吩咐一应闲杂人等不许靠近,违者打死不论,徐老将军脸颊已经瘦得凹陷下去了,甚至能看见颅骨的形状,但一双老眼却依旧精光湛然。
脚步声渐去渐远,他定定注视着季元昊,良久,方道:“希望我没有看错人。”
徐老将军用审视的目光端详着眼前的季元昊,他把宗室适龄者都看遍了,没有比眼前青年更好的了。
季元昊有他的消息来源和猜度,他心里有数,但真听到徐老将军这一句话的时候,他还是禁不住心血上涌,季元昊一拂下摆单膝下跪,拱手锵声:“元昊定不负老将军所期!”
“老将军高义,元昊永生难忘!!”
徐老将军笑了下,他慢慢靠在身后的引枕上,“我一半血脉出自季氏,幼年承外祖父照拂多欸,这是我能为季氏做的最后一点事。”
谈不上高义不高义。
徐老将军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大庆数百载基业延绵至今,如今前有十王之乱,后有坤氏祸乱宫闱朝纲,持续长达十数载,影响甚深。国运不昌,亟待明君。”
季元昊深呼吸,神色肃然,掷地有声:“元昊今后必定竭尽全力!”
这点,徐老将军是不怀疑的,毕竟,这天下以后就是他的江山了。
“我只担心一件事,”徐老将军居高临下,直视季元昊,他什么都不担心,就担心季元昊心太急,如今国朝内忧外患,经不起折腾了!当然,他顾忌着另一个人,没有明说,但想来,季元昊是能听明白的!
徐老将军盯视季元昊,那双老眼厉光骤锐如鹰隼,他一字一句:“我只问你一件事,倘若杨延宗无不臣之举,今后你能不能做到和他和睦共处?!”
季元昊毫不犹豫:“能!”
“我与慎行联手至今,互助互扶多时,今后自当继续如此!”
徐老将军厉声:“你敢不敢起誓?!”
季元昊毫不迟疑举起右手,曲指向天:“我季元昊再此立誓,若他日得登大宝,当遵守今日与徐老将军所言,否则!”他顿了顿,“教我父母妻弟在天之灵不得安息!!”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很好。”
徐老将军点点头,他慢慢靠回引枕之上,“回去罢,我累了。”
季元昊替徐老将军掖了掖被子,恭敬拱手告退,他离开之后,良久,徐老将军侧头,“你听清楚了?”
稍间门帘一动,听见轻微的衣料摩挲声,半晌,八扇山水屏风后出来了一个人,赫然是杨延宗!
杨延宗慢慢抬眼,徐老将军以极严厉的眼神盯视他:“我也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为臣者,断不可有不轨之心!”
病榻上的这位老将,出身高贵却长驻边陲,与普通兵卒同饮同食,血肉之躯却如同一座堡垒屏障般挡着边关长达数十年之久,庇护身后国境安宁,实话说,对于这么一位人物,杨延宗是一贯都打心里尊崇的。
此刻在对方逼问之下,杨延宗慢慢转了下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最终道:“他不动我,我不动他。”
他淡淡道,只是他瞧着,这可能性略小了些。
徐老将军沉默良久,点点头:“希望你也说到做到。”
等杨延宗也离去后,徐文凯进来,忧心看着一脸疲惫的老父,“爹?”
徐老将军往后脱力靠在大引枕上,摇了摇头:“只盼着他可别忘了今日之誓。”
说的是季元昊。
徐老将军估算了一下,但他发现,现今连他都测不准杨延宗有多深了。
只希望那小子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了对方。
起码十年,最起码十年内,季元昊都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才是稳妥的。
否则,难说。
徐老将军长叹一声,可他已经尽力了!
现在,他能做的都做了,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了的。换个人上位,一样逃不脱这个局面,甚至还得多添一个季元昊,这两人联手,才是真的谁也摁不住。
……
正月廿二,季元昊正式登基称帝。
这一天,大雪初霁,久违的金色阳光普照大地,一连两日都是艳阳天,金瓦红墙在金灿灿的朝阳映照下折射出耀目的光辉!
吉时至,编磬敲响,中和韶乐悠扬庄重的鸣奏响彻整个皇城,少倾鼓声大作,礼炮齐鸣!
御辇自宫门出,沿着静街直抵天地社稷坛,拜祭了天地社稷之后,又折返太庙,叩拜了季氏列祖列宗及历代帝后。
之后,更换的十二层的衮冕帝皇大礼服,十二章各色毓珠,明黄色的滚边龙袍,新帝一步一步登上永乐大殿,登上那九层玉阶,转身,就座于髹金九龙大椅之上。
礼官归呈玉玺,他伸手,接在掌中。
少倾,诏书颁布天下,新帝将接受百官叩拜朝贺!
今日的永乐大殿,从宗室都文武朝臣,人人大礼服肃立与殿内,并一直延伸到大殿外的广场外都站得满满当当的。
人极多,却鸦雀无声。
余光瞥见放置诏书的彩亭自玉阶上抬了下来,往殿门外而出,宗室那边和一众保皇党朝臣顿了顿,才撩起衣摆跪将下去。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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