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由此我也知道唐程两家还有婚约,顿时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唐家和程家都不是我能得罪的起的,我若直接去程家领罪,那无异于把程姑娘失贞之事公布于众,万一程家有办法解决这个困局,我的莽撞只会让他们更加难做。
“思来想去,我就选择了缄默。好兵部要调人去皇陵,就主动去领了这个缺……”
“所以你觉得自己做的还挺聪明的是吗?你以为程家是那种不要脸皮的人家,打算来个瞒天过海?现在不但两家联不成姻了,还结成了仇,程家中止婚约原是一番好意,结果现在被唐家误会,有苦说不出!
“程家内院终日愁云惨雾,程姑娘闹着要出家,而你,则躲到了皇陵,打算一避了之!你这个没有担当的禽兽!把人家害成这样,你还觉得自己为他们考虑了,你有多么无耻!”
王胤被骂得完全抬不起头来。
就连旁听的四喜等太监们也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他们眼里赵素的形象,大多还是在臣子面前顽皮淘气的小姑娘,在慈宁宫善于用美食哄陆太后开心的厨子,在皇帝面前备受宠爱,却又不曾恃宠而骄的准皇后。
像这样义正辞严地教训,还句句如针,刺得王胤连气息都不由自主的压了下去,是他们所未见的。
“我有罪,但我也实在想不出来有何办法可以弥补过错,如果可以,我愿意迎娶程姑娘,但程姑娘却必然不会看得上我……我已经深深伤害过她,让她下嫁给我,当一个五品将领的妻子,掌小门小户之家,不是更加委屈她吗?”
赵素听完他这番话,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合着他什么都知道,就自己一个人已经做了决定了?
她沉声道:“你想了这么多,那你有做过一件吗?你什么都没有做过,你觉得他们道歉会影响她的婚事,所以选择三缄其口。又觉得她不会嫁给你,所以压根也没有想过去向程家提亲。你不是怕她不嫁,是怕你做的丑事败露吧!”
“我可以对天发誓,绝没有一丝一毫这个心思!”
“发誓有用的话还要王法干什么?”
王胤噎住,双眼也暗了下去。
魁梧如铁塔的汉子,瞬间萎顿下来。就像一段朽木,堆放在夜幕里。
赵素深吸一口气,白了他一眼后,回到席后坐下。
她是真替程竺云难过,但此刻除了痛斥他的懦弱和没有担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显然他是不能只图一时之快的。
皇帝从案下伸手,握住她的手掌捏了捏。
然后道:“你从前饮酒,可曾有乱性之举?”
“臣从未有过!”王胤抬头,“那天夜里臣确实喝多了!”
“你确定是喝多了?”
听到此处,王胤牙关一紧,而后道:“臣不敢撒谎,那天夜里的酒水餐食,像确实有些不妥。回府后臣、冷静下来,想来想去,那酒是我们几个人一道喝的,菜也是一道吃的,茶也是同一壶,同桌的几位都是与我交好的,他们都未曾中招,且翌日来看我时,都不知道夜里发生的事,臣认为酒菜之中不该有问题。唯独——”说到这里他眼里也露出了迟疑,“唯独就是那道酱猪蹄,只有臣一人吃了,若是有诈,那应与那盘猪蹄有关。”
“那你没去一探究竟?”
“臣找不到那老妇了。”
皇帝微收势,再问:“光凭你说的这些,不能证明你不是蓄意为之。”
王胤默语片刻,说道:“臣记得在登岸时,曾有人前来搭过讪。”
“什么人?”
“一个伙计,当时臣以为他是哪条船上的,所以并没有细问他是哪儿的人。他上来就说公子好像喝多了,跟我指了僻静去处,说是可以吹风醒酒。臣无所谓去哪儿,既然有人推荐,自己又是一介武夫,便就不疑有他走了过去。也就是这一过去,臣发现了程姑娘。”
“这么说你去那儿,是有人指引的?”
“如果无他指引,臣是不大可能会去那无人的僻静之地的。”
赵素看了眼皇帝。先不追究王胤的责任,程竺云是夜落单,也是菊英带领的。王胤也经人指引才与程竺云有了交集,这就可证明王胤的确是被人盯上,整件事就是被人设了局。而他们早前的推测也就成立了,所有这些事,无非就是为了针对唐程两家,或者说是为了瓦解陆太后的势力。
那这事只是冲着花月会吗?
赵素拿捏不准了,因为如果只是为了花月会,为何还要冲皇陵下手?
所以,正如陆太后所说的,花月会不过是他们瞄准的一个靶子罢了,背后的人分明就是另有所图。
当然,这一切还得建立在王胤没有撒谎的基础上。虽然与王胤喝酒的那些同伴都印证了关于酒食那一段真伪,到底如何,还须谨慎。
像是心有灵犀,赵素刚想到这儿,皇帝就开口了:“既然你无法自证,那便只有交出将印,前去大理寺投案。待大理寺断清楚你言语属实与否,再来论罪。为了程家声誉,朕允许此案私下审理。但你若想逃跑,”皇帝抬起修长两根手指,挪动了一下杯子,“那就——诛九族。”
末尾这三个字又轻又缓,就像是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割扯在王胤心肝上。
他面色惶然,但也未做挣扎,默然半刻后伏地称了“遵旨”,便把腰间荷包取下来,掏出里头拇指大小一枚印章双手奉上,而后又自行解了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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