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檀让人去收昨晚用过的被衾软枕,自个收着屋中杯盏,叹道:“我先前同这何娘子说了会话,她竟然还识得几个字呢,说是母亲教的。她手上也确实是做过活的粗茧,在家中恐怕没少做。但愿她父亲真没贪污,能还她个清白身。”
萧神爱随手戴上耳珰,挑了挑眉:“她父亲贪没贪污我不知道,只知道不管有无贪污,都难以翻案。这桩大案,当初是圣人亲审,圣人亲定的罪,案卷早已封存好了。”
“为何呀?”清檀不解,“可是我家中的案子,当年也是圣人亲自审的,后来不也是翻了案吗?”
外面传来脚步声,似乎是府衙来捉拿人的声音,其中一人先跟齐邯打了个招呼。本来想叫着一块去府衙,得知身份后又改了口,祝平凉侯路途顺遂。
萧神爱从窗牖望向微明的天色,轻声道:“我前日去往宫中辞行,祖母说祖父的病情反复,如今神志清醒的时候极少,如今几乎是二叔全权代为理政。你家的案子,是祖父定的罪、祖父自个推翻的,这岂能一样?”
第64章 .襄武县暗忖这位表公子,竟是有些惧内……
清檀恍然明悟。
子不言父过,江阴县一主簿,还不到能让齐王推翻圣人决断的地步。若是这么简单就替她翻了案,无异于诏示天下,圣人白璧有瑕。
萧神爱梳妆完毕,随手拨弄了下右耳上挂着的葡萄藤嵌宝金耳坠,轻声道:“走吧,时辰不早了。”
她莫名想到了父亲。倘若父亲主政,必定是会查个彻底,然叔父是个怕担事的,除非扯出了什么惊天巨案,否则定会含糊着过去。
轻叹了口气,到底将这些繁杂的念头抛诸脑后,不叫自己再去回想。
难以发生的事儿,多想无益,还不如先朝前看。
步下客栈陡峭的楼梯时,齐邯先一步近前将她扶住,半提着柔软的裙摆,使她得以缓缓走下最后一级台阶。
“都收拾好了?”齐邯轻声问她。
萧神爱点了点头:“嗯,应该是吧,那群人都被带去府衙了?”
“带去了,一大早就来提人,嚎叫了好一会儿。”知道她肯定看也没看,全都交给了侍从收拾,齐邯颇有些无奈的捏了下她的手:“一会儿若是缺了什么,可别跟我哭。”
“若是缺了什么,我肯定找你呀。”萧神爱略有些惊诧的挑眉,小声哼道,“还不都怪你不帮我收拾,才会有东西落下的。”
看了看庭院中的天色,她催促道:“耽搁这么久,天都已经亮了,咱们赶紧走吧。”
齐邯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直至上了马车后,方才掐着腰将她按在车壁上,轻声问:“怪我什么?”
此时天光乍破,仅有几束曦光穿透云层洒下,照入车厢里的更是少得可怜。
萧神爱于黑暗中勉强看清对方的面容,有些怕怕的向后缩了缩,嘴上仍是不肯服输:“怪你不帮我收拾呀。”
甜甜的声音,本该是让人从头酥到脚的,齐邯偏就被她给气得牙痒痒。
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会拿捏自己的人。
偏偏拿她有没有一点办法。
只要她愿意,他随时能被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是自愿的。
车厢只开了个小缝透气,昏暗的色泽致使人迷离。
恍惚间,萧神爱听见他轻笑了声,在她耳畔呢喃道:“好,那我先将你收拾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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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州都督府从前的治所在天水,如今向西移了些,改到了陇西襄武。
齐邯母家恰巧便是陇西人氏,盘踞在陇西多年,根基深厚无比。
未免抵达后太过匆忙,无处安置,西行前已另派人往陇西添置侍从和用具,整饬都督府,又请李家帮忙跟进。
已经开春,然这一路越往西北行去,越是觉得荒凉极了。萧神爱掀开车帘,看着窗外稀疏的树影,竟有些怀念长安春色。
其实长安除了父亲他们,也没什么好叫她怀念的。
可却是不由自主的想着,此时的灞桥边上柳枝定然是摇曳生姿的,她趴在窗沿上问:“你去过陇西吗?”
“去过。”齐邯将车窗固定住,便于她看外边的景色,想了一想,回道,“从前外祖母过寿,母亲带我回去拜寿时,去过一趟陇西。”
他忽而笑了笑,捻着美人鬓边的一绺碎发,温声道:“我从陇西回来,还给你带过一套小陶人,一套共有五个,颜色不一,你许是忘记了。”
听他提起那套小陶人,萧神爱一下子就想了起来,转瞬又有些心虚。
去岁夏末,她回东宫收拾东西,准备搬往宜秋殿。搬动装幼年时小玩意的箱笼时,不慎掉了个出来,斜着摔成了两半。
好像就是一个梳双环髻的小陶人。
见她不出声,齐邯耐心极好的在一旁等着,半晌方问:“想起来了没?”
“想……想起来了!”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项间,萧神爱下意识就瑟缩了一下,又察觉到被人给揽住了腰,身子略僵了僵。
就是不肯回头看他。
齐邯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俯身嗅着发间的清香,柔声道:“既如此,桐桐可否给我描述描述?”
萧神爱回首望他,先下意识咬了咬唇瓣,方道:“我、我不记得了呀!”
小时候玩的东西,早都全部放在几个箱子里锁好,偶尔想起来某个小玩意,才会开箱找出来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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