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府发生祸端时,霁之不过就是个半大的少年,而今,虽然他长大了些,身量长了,见识也长了。但他始终还是那个自小跟在阿瑜身后的小小少年。
“阿姐,阿霁好想你,阿霁也好想父王。”十五岁的少年拔高了长,曾经还只在她的肩膀处,四年不见,如今已比她高了一个头,可就算是这样,也不妨碍他强压着脑袋,埋在阿瑜的肩头,闷声闷气地说道。
闻言,阿瑜鼻尖涌出酸涩之意,不受控制的眼泪自眸框处滑落,如断绳的珠儿一般,布满白皙的面庞,她言辞中尤带了一丝哭腔,与之言道:“阿姐也好想你。”
“好想父王……”一声轻喃,散于风中,父王的死,对她与阿霁来说,都是永远不能愈合的伤痛,想之念之。
“阿霁,让阿姐好好看看你。”阿瑜还当他是那半大的少年,捧起他的脸,仔细打量了一番,记忆中那稚嫩的脸庞,如今稍稍硬挺了些,前些年养地好好的稚童膘,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常言道,外甥似舅,舟舟的眉眼间的痕迹,倒像极了霁之。
成言抱着舟舟跟在阿瑜的后面,见她二人相见之时,甚是感伤,不免有些心疼,若是他能早点发现阿瑜的身份,也就不必让她遭受亲人分离之苦,她与霁之也不必近四年不见。
更何况,假若再加上前世的五年,也就是将近九年未见,成言想的深了些,也想远了,他越是去追究前事,越是觉得自己太无用了,以至于让身侧之人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在他走神之际,怀中的舟舟似是睡够了,骤然间,就睁开了双目,圆滚滚的眸子古灵精怪的,他发觉自己躺在了成肃肃的怀中,拼命地晃悠着小手,待双目一瞥,发现了娘亲就站在前头。他咧开嘴,软声唤道:“娘亲,娘亲。”
还在与阿姐叙话的霁之,越过阿瑜,看到了成言怀中抱着的小家伙,也听到了他奶声奶气地喊着,霁之似是不解,这小家伙是唤阿姐娘亲,阿姐是他的娘亲?
“阿姐,他们是谁?”李霁之颔首,使劲地用袖口拂去脸上斑驳的泪水,再抬头示意她往后看,在问话之际,他暗暗地往她身侧站,整个身子就像是要黏在她身上。
阿瑜察觉到他这一小心思,到底是纵容着,老天爷还是薄待她的,亲人相聚,记忆中的少年,变了,也好似没变,以她看来,经历风霜,到底是让他的性子稳妥了些,可在她跟前,孩子气也没完全泯灭。
舟舟还在成言怀中待着,可怜兮兮地唤着娘亲,虽然他和成言玩熟了,可刚醒之际,到底是贪恋娘亲的气息。成言在他心里也就如此,仅由怪肃肃变成了成肃肃,聊胜有无,有也成,没有也成。但娘亲是舟舟的娘亲,舟舟不能没有娘亲。
听之,阿瑜朝着还在制住舟舟的成言道:“把他放下来吧。”
话音一落,舟舟就迫不及待地想从成言的怀中跳下来,一双小脚不甚安分,乱摆乱甩。
阿瑜瞧见他这幅生龙活虎的样子,不由得一笑,可目光瞥及成言时,瞧见他唇色依旧苍白,眸色乍然一暗,她依稀记得,在邺城见到他时,他的身子就已经虚弱地萎靡不振了,怎么如今瞧之,还有病弱之态。
成言听着她的话,唯恐舟舟不安分,会从怀中跌出来,或是又伤到软嫩嫩的小手,他俯着腰,平平稳稳地把怀中的小人儿放下,可再起身之际,微张的薄唇,似是灌了风,他背过身去,咳了几声,而后敛起神色,如无恙以待。
舟舟刚踩到地上,就往阿瑜跟前跑,猛地扑到她的脚上,用小手挠了挠她,轻声而道:“娘亲,你低一低身子,舟舟有话想问你。”
话毕,阿瑜见他偷偷摸摸的样子,摸了摸鼻尖,俯身凑到他眼前,明晃晃地瞧着他。
“娘亲,舟舟怎么会在肃肃的怀里,你是不是想把舟舟丢给肃肃,舟舟以后会乖,娘亲不喜欢肃肃,舟舟就不和肃肃玩了,娘亲不要把舟舟送走,让舟舟待在娘亲身边,好不好。”
舟舟在睡梦中醒来,睁眼先看见的人,不是娘亲,还以为娘亲不要他了。他把自己睡着睡着,半途醒来,直言让成言抱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如今还害怕了起来。
走水路之时,他知道娘亲不喜欢肃肃,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想去找肃肃,也想和肃肃待在一起。他每回都是偷偷摸摸去找地肃肃,可后来他发现娘亲是知道的,但却又没阻止他。
他还以为娘亲是不在意的,不过小小的人儿,似有所感,他能察觉到娘亲和肃肃之间有点奇怪,不禁又想到了学堂里的穆穆,学堂里的哥哥都说,穆穆没有了娘亲,是因为他娘亲要出远门,就把穆穆送给了别人。
娘亲之前和舟舟说要去澧州,可霜儿姐姐又说这儿是京都,娘亲是不是准备把舟舟送给肃肃,然后往澧州去。小小的人儿记得的事可多了,一些事情串联起来,他还以为娘亲不要他了。
闻言,阿瑜心尖一颤,怎么又提到让她不要瞥下他,究竟是因为什么,他总以为她会撇下他。
如今正视这一问,阿瑜摆正舟舟的身子,对着他轻声问道:“我从来没有说过会抛下你,你怎么总想着娘亲会不要你了?”
站在一侧的成言听到这番话,忍不住朝阿瑜面上瞧了一眼,而后双手背在身上,摩挲着指尖,暗暗诽腹道,她怎么可能会抛下你,她想抛下的从来都只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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