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舟直言直语说完了一大段话,趴在成言的肩上,喘了好几口气,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成国公,一双圆鼓鼓的眸子中尽是恳求,自从他知道眼前的伯伯是肃肃的父亲,他就再也没说着要用小拳头打人了,伯伯是肃肃的父亲,也就是舟舟的长辈,舟舟是不能对长辈无礼的。
小小的人儿砸吧砸吧小嘴,继而念念有词道:“不对啊,伯伯是肃肃的父亲,叔叔伯伯是同辈,好像不能把肃肃的父亲唤作伯伯。”一番饶舌的话在舟舟的口中打了个圈,他一会念到肃肃,一会又念到叔叔,眼珠子转了转,总算是理清楚了。
阿瑜瞧着舟舟古灵精怪的模样,嘴角带起弧度,微微一笑,再听到他的念念叨叨后,转而思之,眼前的祖孙三人,齐聚一堂,和和睦睦,倒让人羡慕了起来。
舟舟挺起小身子,不能唤做伯伯,那舟舟要怎么唤肃肃的父亲?他眸子黑白分明,骨碌碌地看了看成言,又去找娘亲站在哪儿,不知道该唤作什么,就找娘亲问问,娘亲定是知道的。
成言闷吭了一声,他硬生生地挨了两鞭,脸上的伤痕袒露在外,瞧着极为吓人,而身上的伤,虽然被衣裳遮掩住了,可痛起来,也是让人难以忍受,更何况,他把舟舟抱在怀里,舟舟左顾右盼,牵动了他的伤处。
见之,阿瑜指节微颤,眉心一跳,见成言暗暗忍着的模样,而舟舟一无所觉,还在他的怀中左晃右荡,她忍不住地出口说道:“舟舟,你成肃肃身上有伤,你这番折腾,他身上的伤口可要渗血了。”
成国公还在想着舟舟方才的那番话,拳头和武器只能留着对付坏人,小娃娃年岁不大,想事情倒是通透。他失笑地摇了摇头,待阿瑜话音刚起,成国公陡然听到了女子的声音,他霎是惊疑,适才小娃娃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自然就忽视了随后而来的阿瑜。
如今,他侧身仔细瞧了瞧站在混账儿子身后的姑娘,容色姝绝,那浑身的气韵,倒是压过了眉间的那抹艳色,他知道自己的混账儿子不近女色,往前与儿子有所瓜葛的那个女子,也已经故去,只是不知眼前的这位姑娘,怎么会出现在儿子的府邸,她与儿子有何关系?
还不待成国公开口相问,就见成言不动声色地往前挡了挡,似是要遮掩住成国公的注视,成国公眉头蹙起,怒瞪着他,二人谁也不让着谁,直直地对上,就看谁先败下阵来。
舟舟听见娘亲的话,小嘴一张一合,他低了低小脑袋,寻视着,在瞧见成言身上的衣裳破了道口子之时,他越过那道口子,依稀能够看见里衣,那里衣上沾了一点儿血迹,舟舟见之,鼻头一酸,忙是说道:“肃肃,快把舟舟放下来吧,你身上流血了。”
小娃娃语气中略带哭腔,成国公听了,把视线一移,而舟舟正好挡住了那抹血迹,他也就没瞧见成言身上渗血,倒是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瞥目,瞬即安慰着小娃娃:“才挨两鞭,皮肉伤罢了,伤的是他,可不是你,你哭什么?况且,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是个男娃娃,怎么能因为区区小事就要哭。”
成国公改不了骨子里头的血性,年少时,他曾被成老国公丢进军营里待了几年,而军营中的汉子,哪个不是铁血铮铮?他们一贯奉行宁可流血也不流泪,兵刃交接,没有人能顾得上脸上的水光,他们只能顾着伤口处涌出来的鲜血。
正是那短短的几年间,成国公知道了要想守住成国公府,自己身后的子子孙孙万不能坐享其成,且不说能上阵杀敌,就说那性子也该磨练出来。而成言的性子,便是他一手磨练出来的。
能忍能担当,便是成国公言传身教,教予成言的,假若当下哭的不是舟舟,是他嘴里念着的混账儿子,恐怕他会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鞭子,抽向成言。
成言听了舟舟的话,心里滑过阵阵暖意,他把舟舟安安稳稳地放了下来,再抬头之时,他侧眸看向阿瑜,方才她出言,是在关心他?一念及此处,他心头微微发热,眉梢处的褶痕浅了些。
舟舟双脚落地,蹦跶了两步,他站在成国公的跟前,仰起头看着他,鼓着小脸,郑重其事地说道:“舟舟没有哭,舟舟只是忍不住想哭,但是泪珠子没有流出来窝。”
成国公光顾着看小娃娃,也就没瞧见混账儿子眸中的柔情,他见小娃娃个头小小的,站在他的跟前,还没有他的小脚高,使坏般地伸出脚去碰了碰舟舟的膝盖,脚尖一触,舟舟的小身子晃了晃。
成言转身的一瞬,就瞧见了这一幕,他双目骤凝,直蹲下身去,扶住了舟舟,直言不讳地对着成国公说道:“父亲,他年岁尚小,你不要弄伤他。”
年幼时,成国公拿着军营中的那些法子教养他,从来不拘小节,成言自小习武,习武之时,身上的伤大大小小,多处是成国公不知轻重弄的。
听之,阿瑜见成国公面色阴沉了起来,就在她以为成国公要动怒了之时,便听他说道:“小胳膊小腿,我就是想看看小娃娃筋骨如何,你摆出这幅模样给谁看?你瞧瞧你自己,失惊倒怪,没有了往日的稳重。”
成言扶着舟舟的肩膀,刚想把他抱起来,舟舟撇开他的手,摇了摇头,软声软语地说道:“肃肃身上有伤,舟舟太重了,肃肃还是不要抱舟舟了,不然舟舟会压着您的伤口。”
成国公见眼前的两人漠视了他,心头五味杂陈,他抿了抿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舟舟扑哧扑哧跑到了那个姑娘身侧,小小的身子紧紧地挨着她,那双嫩乎乎的小手还不忘抱着她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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