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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页
    距离愈来愈近,扑面是雨水和灰烬混杂的气息,令人想起凋零碾碎的蔷薇。
    我从一开始就输了。
    他边说边走。
    身形在暴雨冲刷下愈显单薄,因遍身湿透,每一步都滴落水滴。
    顺着脸。
    顺着发。
    亦或自指尖下坠。
    然后他驻足。
    并未在我跟前,而是在我侧边。
    我没有输给他。
    我是输给了你。
    这话音温柔平静,不见阴鸷乖戾,只是轻喃令人灵魂震颤的爱意。
    模糊视线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溢出眼眶的热与淌进眼中的冷哪个更甚?
    还有愧疚。
    还有湿透的衣物重若千钧。
    他明明就在我身边。
    我却动弹不得。
    像被无形的利剑穿膛,死死钉在原地,哗啦流血,直至罪恶感干涸。
    然而声音再度从旁飘来。
    我原本不想出来。
    可我看见天。
    就担心你没有带伞。
    啪!
    那把从始至终都被他拎在手中的伞掉在地上,溅起的雨水与落下的雨水哗啦相撞。
    因我将他抱紧。
    你怪我一下。
    好不好?
    我听见自己发颤的,近乎哀求的声音。
    我一定比先前更可笑了。
    但身体自己就动了。
    暴雨还在当头泼洒,重重冲刷两副湿透的身躯,淌下淅淅沥沥的水洼。
    他肩后的街道尽头雨幕汹涌。
    他的身躯一动不动。
    冰冷湿漉。
    像死沼。
    却从胸腔中震出声响。
    好啊。
    这语气似在谈论开心的事情,欣然得如同置身阳光灿烂的街道。
    可眼下分明天塌倾垮,风雨雷电撕心裂肺地吼叫,划破道道惨白哀光。
    有冰凉的手透过浸湿的衣物触碰胳膊,用极尽轻柔的力道卸去拥抱。
    如果是你的要求。
    那我就照做吧。
    他走了。
    是离我越来越远的方向。
    浑身血液好似凝固。
    因为恐惧。
    我一直不敢眨眼,一直任凭瞳仁刺痛如针扎,就是因为我害怕看不见他。
    但现在应验了。
    这是对谁的惩罚?
    不好说呢。
    声音穿透雨水飘来。
    亦贯穿心脏。
    噗通。
    我没能站稳。
    大脑嗡嗡作响,冰冷潮湿的寒意侵入骨髓,我觉得自己就快死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到现在还在说这样的话?
    可怕的是他说的竟是对的。
    所谓对我的惩罚。
    分明更伤及他。
    而那身形在暴雨狂澜下轮廓渐隐,我就快看不见他了。
    不要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什么五味杂陈都不重要了。
    都抵不过了。
    大脑响彻一记记声嘶力竭的尖叫,一股甜腥竟从心口翻涌至喉间。
    可我捂紧,咽下。
    就像脑中的歇斯底里如尖长的指甲在血肉上抓,我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因为是我活该。
    我没有资格凄惨。
    更没有资格追上去,阻止他。
    噼啪!
    苍白的闪电撕裂黑暗。
    这一刻,我终于笃定汹涌夺眶的泪水胜过暴雨,体内的寒意胜过地上的泥水。
    我就这样坐在自己的棺椁上。
    眼睁睁看着那身形迷失于昏天黑地,像是游荡的亡灵没入幽冥。
    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彻底消失了。
    姬少辛
    为何声音还是没能和喉间甜腥一同压下?
    为何哗啦暴雨掩不住这般微弱的喊?
    不过幸好。
    已经没有意义了。
    暴雨过了多久才停?
    雨停之后又得了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
    我依旧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尽管视线早就被挡住,被围观着指指点点的人群,但我好像看不到。
    拉我起来的人是谁?
    马车要把我送去哪里?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失了魂灵的躯壳麻木呆愣,如傀儡般任人领着进门,沐浴更衣,梳理长发。
    直到房门吱呀打开。
    行至跟前的女人神色讷讷,些许无措地揪着手绢打量我半晌,终在床边坐下。
    怎么回事?
    若是这世上任意一个其他人这般问,都唤不回弥留浑噩的意识。
    可她是我的母亲。
    胸腔中的悲恸轰然爆发。
    泪水崩溃如决堤。
    声声哭喊直至抽干最后一丝气力,直至那襟前满是泪痕和抓痕。
    我方才听见自己在她怀中声音嘶哑。
    我把他弄丢了。
    我气走了这世上最在乎我的人。
    我亲手扯出了自己的灵魂。
    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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