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略有些骚动,但没有人出言阻止。
他们接受小国和亲,可不是把人抬进宫里供着的。
不过是为了进一步打压降国气焰,让对方受辱却无奈罢了。
蒋星没等到人帮他掀开盖头,手指微抬,腕上珠链一阵清脆响动。
仿佛来自遥远大漠的铃声,悠远飘忽,带着引人探寻的媚意。
这个角色……
蒋星眼中闪过一丝性味。媚而不自知的小白花?星网真够恶趣味的。
还是“它”?
“陛下。”
打破凝滞的是近乎与皇帝平坐的另一人。
浑厚深沉,不怒自威。
蒋星定住动作,双手不知所措地轻轻交握,铃铛晃动。
连指尖都……完美到像一尊玉器。
不过是一个远国的异族。
“王叔有何提议?”
蒋星本以为他出言打断是为了阻止,不想那人却说:“异族怎配进入我朝正殿。陛下此举不妥。”
沉稳淡然,丝毫没有对皇帝的尊重。好似只是在向贴身小厮说衣裳不合心意。
周遭顿时安静下来,再无一人敢出声。
皇帝让人当众掀盖头,是打降国的脸。
可摄政王说皇帝决断不妥,打的又是谁的脸?
一众臣子低眉顺眼,好似碗中花生是何等珍馐美味。
蒋星却只是歪了歪头,盖头流苏随之微动,没什么反应。
他能听见皇帝急促的呼吸声。暗暗腹诽这家伙可别把自己气死了,他这不是守过门寡呢。
“好啊。”皇帝笑起来,尾音颤抖,怒意到底显到了明面上,“朕此举不妥……把你身上礼服一并脱了!脱干净!”
大臣们更加胆战心惊,可又忍不住抬起视线,想一窥红衣下的美人。
据说,来的这位是远西最美的公主。
宫女小声提醒蒋星。
蒋星身姿挺拔修长,女子的嫁衣特意收紧腰肢,腰线流畅纤长,可看到其他臣子眼中,却觉得这公主骨架未免太壮。
果然是异族。
交缠手指终于松开,缓缓抬起,柔软微颤的指尖在空中掠出圆润弧度。
手背搭上盖头下摆,绣金红布寸寸撩起。
他动作并不慢,看到外人眼中,却不知一息也变作一秋。
纤细脖颈光洁如玉,戴着数根或粗或细的金玉珠链,玛瑙与宝石红绿分明,却都不如他洁白肌理引人流连。
蒋星顿了顿,四周一阵轻微骚动。
他微微抿唇,将盖头撩到眉眼处,抬头望向主座。
店内明亮如昼,皇帝离他太远,并看不分明。只觉得消瘦苍白,长期缠绵病榻的模样。
反倒是他下手,几乎等高的座上坐着一位身着黑紫麒麟袍的男人,比那畏畏缩缩的皇帝更有帝王威仪。
他剑眉星目,骨相深邃,无需言语,淡淡一眼便能让人两股战战,腿软跪服。
这个男人执政十年,大败蛮夷,收付失地。天下也因他海晏河清。
十年后,曾经的敌人跌落神坛,中原尖兵已经破开他们的王庭。
蒋星羽睫轻颤,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中只有好奇,却无恐惧。
两人视线就此相对。
男人捏着玉杯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收紧,眼中光芒微动,沉声道:“陛下。”
他是皇帝口中的……王叔。
蒋星收回视线,盖头被随手抛下,被殿内微风吹得飘出一段,停在殿门跟前三步之遥。
本来坐在那自若饮酒的年轻男子一怔,顺着盖头看向殿中“公主”。
他官位低微,几乎要排到殿外去,只能看见那位公主身后侧影。
却不知是蒋星故意还是掀盖头时的意外,束发的金钗珠翠散落满地。
一头微卷黑发披散下来,烛火下泛着莹润光泽。发尾勾起弧角,黑亮顺滑。
摄政王视线微偏。
如此卷发紫眸,果真是……异族。与志怪传说里头的妖鬼无差。
蒋星似乎惊了下,脚步微动。
“别动。”
皇帝声音低哑,目光惊疑不定。
他立刻顿住,双眸明亮地看向皇帝,殷红丰润的唇突然勾起,露出一个纯然喜爱的笑容。
蒋星:“陛下。”
声如金玉,却……不似女子。
大臣们从前不曾见过真正的外族,只心中腹诽蛮夷女子果然与我朝不同。
他语调明快,丝毫不为当众被下令露面而受辱,也并无讨好谄媚之意。
就像是寻常妻子见了夫婿,单纯的喜悦。
皇帝身形微动,竟然站起了身。
摄政王淡淡乜他一眼,视线落回蒋星身上:“退下吧。”
“王叔。”皇帝声音莫测,底气却不足,“朕的命令,他可还没做完。”
蒋星歪歪头,满头弧度优美的卷发也随之散落锁骨胸前,却看都不看摄政王一眼,只落在皇帝身上。
再孬种懦夫的人,在此情景也难认头当王八。
可摄政王权倾朝野,说一不二,他做下的决定,连他这个皇帝都不能否决。
皇帝抬首俯视蒋星:“继续。”
玉杯重重落回案几。
蒋星却问:“陛下真要我脱吗?”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宫女早已抖若筛糠,扑通跪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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