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麻了?难不难受?先坐一会儿。”容遥把人扶着,让他坐到地上一个砖头上,原以为容与会拒绝,没想到乖乖地坐下了。这让容遥更不忍责备他了。蹲下来,伸手想给他捏捏腿,刚碰到见他往后缩,当即气凶凶道:“别乱动。”
容与当即不敢动了。
容遥没看容与,而是一边给他捏一边低声说道:“你留的纸条我们都看了,我知道你不习惯这里,也没想着能找回你,但,没想到你没走。”
容与垂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泛红的眼闪过泪丝:“对不……”
“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容遥虽只比容与大一岁,却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成熟许多:“好些了吗?”
“嗯!”
“走吧,爸爸还在车站里找你呢,该着急了。”
容与蹲的地方距离火车站约十米左右,是一家邮政银行的角落,外面还有一条绿化带,没仔细看真不好找。
两人从角落走出,此时正是夏天,天气非常炎热,贫困的小镇还铺不起水泥路,偶尔经过的牛车、拖拉机掀起干燥的尘土,呛得人难受。路灯非常稀少,路过的人也仅能凭着街道旁小店透出的灯光看路。
容与走不惯坑坑洼洼的路,几次差点摔倒都是被容遥拉住。
“你下脚的时候要注意,这样踩到坑也能及时反应过来。”容摇侧头想看一眼陌生又熟悉的弟弟,可天太暗了,只能看到轮廓。
想到一个星期前她跟爸妈来到这个车站接他时,看到的就是不谙世事、泛红眼的小少爷。穿着光鲜亮丽,皮肤白得几乎透明,模样也是顶好的,无措得如同掉进狼窝的小兔子。
现在刚放暑假,正是农忙的时候,空出半天时间接人,他们又开始每天早出晚归抢收,其实跟容与相处的时间也不多,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两人走一会儿就到达了车站,这里的灯光明亮不少,乱糟糟的人也到处都是,大多背着蛇皮袋往车站里走,也有人伸长脖子看,似乎在接人。即使这样,他们还是一眼看到了远处人群中容爸着急的身影。
他不停地拉着人问,快速地说着什么,脾气好的摆摆手,脾气不好的直接把人推开,不知道是不是没办法了,容爸似乎想进站,跟候车室外的保安低声下气急切说着什么,被保安用力一推,摔倒在地上。
容遥心头咯噔一跳,正想大喊一声说人找到了,身边的少年已经冲出去,如一只矫健的小兔子。容遥看着容与在人群中穿梭,笑了一声,眼睛却涨得难受。
容遥没过去,远远看着少年如一只发怒的小兔子,挡在已经站起来的容爸与保安面前,怒气冲冲说着什么,好一会儿,又出来一个身着车站制服的男人,对方笑着说了些话,保安看上去似乎也道歉了,这一大一小才往她这边走过来。
容遥深呼一口气,把泪意忍回去,笑眯眼对两人招招手。
“饿不饿?爸,爸爸带你去吃个饭。”
容爸当过兵,长年农活,身材非常健壮,不过因为常年在阳光下暴晒,人也黑,站在昏暗的黑夜中,脸都快看不清了。
“我不饿,回家吃吧!”容与饿得厉害,不自觉咽咽口水。之前不觉得,现在被提起来,一股可怖的饥饿感冒出来,让他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可想到容家的情况,考虑到最经济实惠的选择,还是回家吃。
“还是吃点吧!”容爸搓搓黑黝黝的双手,长年劳作和泡在泥水里让他厚厚的手茧有些裂开的小细缝,看起来有点可怕,仿佛只要掀开那层厚皮,就能看到里面的血肉。
“吃吧,我也饿了,我吃包子,弟弟呢?”容遥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我……”
“吃葱花饼吧,镇上的葱油饼一绝,你试试。”
容遥话落,也没等两人回答,当即跑开了。
一时安静下来,幸好周围还有不少吵杂声,气氛才没陷入过于尴尬的境地。
容与低垂着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能定定盯着黑乎乎的地面。容爸则是透过黑暗看着这个十四年没见,住一个星期就跑的儿子红了眼。偷偷撇开头,小心翼翼把眼角的泪擦去。
他对不起这个儿子,小时没照顾过他,长大后他习惯好生活了,现在认回来,自己别说给他买套好衣服,连吃饭上面也苦得很,怪不得他想跑。
容遥回来得快,买了两只葱花饼,六只包子。小镇的东西不便宜,花了她五毛钱,这还是容,不,现在应该叫应荀了。是应荀跟她一起编好几天簸箕拿到镇上卖了两天才赚到的两块钱,她一块钱,应荀一块钱,没想到几个包子就去了五毛,她在家都能弄一笼了。
容遥跟容爸来找人时刚下田回来,饭没吃一人拿个水壶就跑出来,现在也饿得厉害。葱油饼给容与,自己拿了两个包子,剩下的给爸爸。
葱油饼虽叫葱油饼,然而没什么油,这个时候的油还是很贵的,只勉强把饼煎出来而已,有些地方都焦黑了,不过饼倒是大,约八寸,没切。这若是放在以前,他看也不看一眼,可是现在不同了,容与看着葱油饼眼都快冒绿光了,郑重捧起来,放到嘴角咬一口,食物的香味让他泪意差点又涌出来。
重生前,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吃一顿饱饭,没想到还有实现的一天。
容遥跟容爸看容与跟只小兔子捧着萝卜似的捧着大饼啃,眼底不由带上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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