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暄没理会他后半的揶揄,捧着酒坛的手倏忽紧抓了一下,但面上始终沉静如水:“喝吗?我去拿酒盏。”
“诶,不用。”岑远忙拉住他,“放着晚点你自己喝呗。走,今晚先跟我出去找乐子。”
“……”晏暄双眉微蹙:“乐子?”
“嗯。”岑远淡淡笑着,眉眼弯如明月,连语调都轻微上挑,“外面可热闹了,毕竟是乞巧嘛。”
晏暄:“……”
同为男子,岑远一看他这表情就知他想了什么,不由地放声笑了两下。晏暄双唇紧抿,难得一见耳朵尖微微泛起了红,连抱着酒坛的手也不免用了力道。
“哎,可别浪费这好酒啊!”岑远试图收敛起笑,但他颤颤巍巍的语气和嘴角翘起的弧度明示了这尝试的失败。
他从晏暄手中抢回酒坛,三两步冲进房里将酒坛搁到了桌上,走出房门后就朝院墙一指。
“走吧!”他笑道,“现在总不用向父亲大人报备了吧。”
第23章 乞巧
永安大街灯火通明,语笑喧阗,虽不及上元时遍布整座长安城的灯会,却也已足够为这坊间装满生气。
岑远以前不是没有来过乞巧的街市,实在空闲的时候,他也会上街凑个热闹,感受人气。只不过大多时候都只有他一人,连娄元白都懒得捎上。
然而一个人混杂在周围两两成对的人群中实在不是什么舒心的事,因此,乞巧时岑远通常都只粗略逛一圈热闹,就很快回了府。
他也没想到,这第一次和人同逛乞巧街市,竟然是和晏暄一起。
晏暄最终还是向岑远“低头”,或者该说,他根本就没有抗争多久,就跟着人攀墙出了晏府。两人本按着最近的路线走去永安大街,却愣是被路边竖起的摊位挡在了小巷里,只得绕了些路,从离宫门最近的地方并入人群。
相较于前些年岁,这两年的乞巧街市似乎已经越过了乞巧的本意,更像是一些闲人做些本小利微买卖的好时机。只见整条永安大街摩肩接踵,街边分布两条由摊位排铺而成的坚实城垒,摊边人群簇拥,几乎连缝都没留。
岑远望了眼晏暄最近一直带在身侧的鸣玉剑,忽道:“一会儿给你这剑配个剑穗吧,这么光秃秃的,看着怪难受的。”
自当年找人打完这鸣玉剑后,岑远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这剑柄,总觉得缺了什么。
晏暄随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去:“不——”
“没有什么‘不用’。”岑远一听对方出声就知道晏暄是要说些什么,“给你你就拿着。”
他这般不容置喙,晏暄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一时间,两人肩抵着肩,混在人群中往前缓慢挪动,明明贴得那么近,却不知为何,仿佛有着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形屏障横亘在两人之间,在嬉笑声中酿成一份无声的尴尬。
七月流火的天,岑远依旧只穿一身乳白简袍,窄袖绦带。饶是如此,他仍感觉身上隐隐沁出层薄汗,也不知是因为这人挤人的坏境,还是因为紧张。
——他竟是有些紧张。
两边小贩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两个约莫十岁有余的孩子在某个摊位上各自买了纸风车,举过头顶,借着身形瘦小的优势在人群的缝隙中穿梭而过。那纸风车便乘着夜风,快速转动起来。
岑远兀自发愣,冷不防被那经过他身边的孩子撞了一下,脚步一歪,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到晏暄身上,一手还下意识地抓上对方手臂。
“抱歉。”他忙向晏暄致歉,悻悻然松开了手,下意识往那些笑得无拘无束的孩子们看去一眼,眼前却倏忽浮现另外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和晏暄。
这一眼兴许是久了些,直到晏暄问他:“想要?”
“嗯?”岑远一愣,下一秒才反应过来,晏暄一向不喜玩笑话,这话不可能是在说人,那就只能是人手上拿的东西了。
岑远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要那纸风车做什么。”
晏暄半扶着他,唇角似乎扬起了一段微乎其微的弧度,让岑远以为是灯光映照下的错觉。
“等着。”晏暄言简意赅地丢下两个字,便朝那卖纸风车的摊位走去。不多时,他就迈步而归,手上多了个五彩斑斓的纸风车。
“……”岑远只能接过,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你这莫名其妙的执拗劲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晏暄不言,只是脸上的笑似乎变得更深了些。
岑远忽然有了个猜测:这人……难道是在高兴吗?
可这又是因为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父皇的赐婚吧?
他思绪胡乱地想着,和晏暄一同沉默地又走过一段路,接着就听晏暄问:“今晨你说受惊,应当只是借口吧。”
岑远这才回神,手上下意识地拨弄着纸风车,不以为然:“本来我就不爱上朝,再说,我少去这么一回又碍不着什么事儿。”
今晨,天还未亮,宫里便遣人来提醒岑远,他有许久都没去过早朝了,偶尔也该做些身为皇子的本分事,不要总是贪图享乐。
潜台词即——今日您就去做做样子吧。
然而岑远一点面子都不给,连脸都没露,只让小厮出去回了一句,说他因为前些日子夏苗时被刺,至今还心有余悸,恳请父皇能够准许他多休憩几日。当宁帝在早朝问到二皇子何在时,这也自然而然成了在场的官员听见的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