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楚王维持着原状问:“之前让你安排的事如何了。”
人影道:“回王爷,都已安排妥当。”
“嗯……”楚王应了一声,又沉默了须臾,方才再次睁开双眼。
只是这会儿,他眼底的浓重醉意就全都消失不见了,一晚上憨厚的深情荡然无存,目光混在烛光的昏暗里,深不见底。
他不轻不重地说:“见机行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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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林县的校场在郊外,也就是在岑远他们第一日到达丹林后经过的那片树林深处。借有四周丛林遮挡,若是没人带路,倒也是很难深入。
晏暄在数日后寻了个时机,和楚王说过一声明日想看看征兵的情况。次日一早,李平李都尉就早早候在长悠府前厅,等了约莫两柱香时间才等来晏暄。
“抱歉久等。”晏暄一进门就道了声歉。
“无妨,是在下来得早了。”李平虽是与晏鹤轩差不了几岁,是晏暄的长辈,但还是比对方行了更大的礼。结果身子还没完全直起来,目光就落在对方护腕上。
因为要去校场,今日晏暄穿了一套暗青色劲装,以护腕束袖,只是不知为何,这会儿他右手护腕上的一根绳被扯散了。
晏暄顺着对方视线敛眸一瞥:“……”
——方才出门前,他惯例去床榻边看一眼,毕竟最近天越来越凉,他一走的话,那位殿下说不定又得把被子一把掀了捆怀里。
不过在他过去的时候,就见被子倒还好好盖着,只是人不知为何皱紧了眉。
晏暄猜测对方兴许是做了噩梦,就伸手用指腹抚了一遍,谁知那睡着的人就像是突然找到了浮舟一般,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也不知对方是梦见了什么,那力道还挺大,在他低声哄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勉强松开,如此一来便耽误了些时间。至于这护腕上的绳,大概就是那时不小心扯散的,而他又急着来前厅,便没去注意。
晏暄没说什么,只是单手将那绳结又绑上了,道:“李都尉,走吧。”
后者也没有多注目,收回自己的目光,应了一声。
到达校场的时候正值巳时,是将士们的练兵时间。
楚国也有他们自己的兵,只不过现在都在另一处校场。他们所到的这处相对较小,就暂时充当了选拔和训练的地方。
因为晏暄事先要求,一到校场不久,李平就给他递上了此次征兵选拔通过者的名单,从最开始的四月开始,一直到最新的八月,一个月一份名单。
按照正常的时间流程,当月名单在确认之后,会在次月中旬左右送至长安,而当月所有的士兵则会在月底出发。
在离开长安前,晏暄已经看过四至六月的名单,因此此时只是大致翻过一遍,确认和自己收到的并无差别,便专注翻起七八月的名单。
他视线在列出的名字上很快地扫过去,时而听见将士们发出整齐的声响,还会抬眸去看一眼。不过等看到八月份的名单时,速度就慢了不少,手指一一从那些名字上划过。
现下刚入八月下旬,这八月份的名单倒是已经比征兵起始时的人还要多了。
李平站在他身侧,明明年长不少,却还是不由从面前这个尚未及冠的年轻人身上感到了阵阵压迫感,即便对方略低着头,就连视线都没有往他这里投过。
而当晏暄的指尖停留在名簿上的某几个名字旁时,他更是感觉心脏也随之一停。
——怎会如此凑巧?
这时就听晏暄低沉的嗓音喊了一声:“李都尉。”
“晏大人。”
晏暄问:“这批就是八月份征集的将士吗。”
“啊,对。”李平见他终于将视线从名簿上挪开,暗自松了口气,也一并看向他们面前正在挥舞长矛的将士们。
晏暄将手中的名簿递还给李平,问道:“这站队顺序是按着名簿来的?”
“是。”李平接下名簿后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无事。”晏暄道,“随便看看。”
他虽说着随便,但表现出来的气场却像是要直接整装待发,就连那些刚开始参军训练、连长安的模样都还没见过的将士们都能隐隐感觉到了,不由地握紧了手中长矛,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但直至最后,晏暄也只是用视线在其中几个人身上扫了过去,而后什么也没说,单就点了点头,示意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他简单在周围看过一圈,就与李平一起离开校场。
等回到县城繁忙地带,晏暄勒马停下,道:“还有私事,就不劳烦李都尉送了。”
李平心中一口气缓缓舒出,脸上却挥起笑意道:“既然晏大人如此说,那在下便也不打扰了。如若之后晏大人还有疑问,可随时来问在下。”
“李都尉有劳。”晏暄客气地说完最后一句,便扯过缰绳,朝长悠府的方向走了。
李平依旧保持着笑,一直望着晏暄的背影走远,过了好一阵,那笑意才慢慢从他脸上褪去。随后他就两腿一夹马腹,在一柱香后停在一座府邸面前。
周遭安静得只剩下鸟鸣,一只麻雀兀自叽叽喳喳地驻足停留在大门正上方的牌匾上。在其正中,正用小篆写有一个“赵”字。
李平敲开门,没说什么,开门的管家就将他迎了进去。在朝门外左右看过两眼之后,管家就将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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