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暄薄唇紧抿,眼眸半敛,乌黑长睫在月光笼罩下几不可察地颤了下。
——只有在面对岑远的时候,小将军才会将他身上所有的尖锐和锋芒统统收拢起来,将心底不轻易揭露给别人的疯狂和冲动尽数掩藏,露骨的目光只会携带温和与宠溺。
“当时没时间想这么多。”他低哑着声,混了些模糊的笑意,用指腹抚过对方脸颊,“别生气,嗯?”
岑远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哼”的一声:“气死我了!”
说罢,他就攥着晏暄衣襟亲了上去。
这夜两人都有些狠,抑或该说是有些疯,浴桶中的水洒了一地,热汽在狭小空间中氤氲。晏暄背靠边缘,用鼻尖抵去那些溅到岑远脸上的水渍,时不时在他唇上刻下亲吻,双手扶着对方在温热之中直往下坐。
周围的水流仿佛都化身热浪,在杂乱之中往身上拍,岑远手指滑过沾湿木桶边缘,根本就使不上力。他有些撑不住,身体不禁颤抖,在晏暄耳边求饶:“先出去……”
——“哗”的一阵水声作响,晏暄直接抱着人起身离开浴桶,却没有完全出去。他一手抽了条擦身的巾帕盖在两人身上,就带着满身的热汽绕过屏风,往卧房走去。
岑远在他颈边不住哈气,被磨得近乎失控,他一遍遍地哑声轻唤晏暄的名字,直到被放倒才有了一瞬间的空闲,但几乎是立刻,晏暄就再次朝他俯下身来。
难得的圆月被搅和了几乎一夜的宁静,动作和声响都疯狂又不受控制,直到天光破晓,一室的灼热方才开始停歇。温存中岑远双目有些失焦,却自始至终都紧扣在晏暄脸上,用目光一点点地划过对方眉眼,无时无刻不在确认对方的存在。
晏暄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地轻吻,从对方眼中读出一些隐秘的懊悔,便低声笑说:“不要道歉。”
闻言岑远也自嘲般地笑了,显然也想到了当初在青江的那次无端折腾。他摇了摇头,抚上晏暄的脸,轻声道:“这辈子我们是要白头到老的,不要再说什么让我比你活得更久之类的话。”
晏暄侧首碰了碰他的掌心,轻声说“好”。
“所以晏暄,”岑远眼眸略弯,说:“活着回来。”
第94章 往事
晏暄还记得,上一世的正月十四,江南久违地下了一场小雪。
那时候晏暄大多时间都住在军营,就算去丹林县城也只是查看征兵处的情况,鲜少有闲余去欣赏江南美景。那日他去都尉府查看征兵相关的手续,结束后一走出门就遇见这一小小的惊喜。
长安每年都会落雪,北方边境更是到初春时还雨雪纷飞,放到江南却成了奇景。即便是落地即化,闹市中的人们还是都不禁驻足仰望,各家各户的孩童都纷纷跑出院落,双手虔诚地举起,去迎接上天难能可贵的馈赠。
晏暄见惯了雪,更是厌恶北方碍事的雪况,然而此时此刻,他鬼使神差地没有上马,反而放慢了脚步,牵着戈影漫步于雪花的缝隙。
满怀喜悦的喧哗萦绕在他身周,却像是在他周围默契地围成了圈,在触碰到他之前擅自调转了方向。他一个人被围困在一方狭小的空间,侧首想看身边的人,却只能望见一片斑驳的灰墙。
“主子。”蓦地身后传来付建新的声音,“您怎么在这。”
刹那间晏暄恍惚回神,立刻敛起了脸上的神情,他微微偏首:“怎么样了。”
付建新摇了摇头:“二殿下依然没收,还让我们别再投信鸽给他,不然逮一只烤一只。送信的人也没有办法,只能回来了。”
说到前句时,他禀报的声音甚至忍不住带了点诙谐,可一见晏暄依旧冷着张脸,就立时收敛起了这点笑意。
晏暄不言,眼眸半敛,独自静默下来,好一会儿后才话锋一转:“查出什么了。”
“之前您让我查赵宇这个人,有些眉目了。”付建新也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正色道,“二十二年前,陛下携众臣南巡,于宿明楼欣赏舞乐。正巧那时候宿明楼有一舞女名馥萱,与段相结识,两人有过几日往来。”
晏暄逐渐停下了脚步,黑色的马匹猝然仰头发出一声嘶鸣。
付建新捕捉到对方眼色,继续道:“后来,这位馥萱姑娘查出有孕,孤身离开了宿明楼,一路辗转至楚国一处叫顺苗镇的地方,产下一男婴,这个男婴就是赵宇。四年前,馥萱姑娘病死,当地人就没有再见过赵宇,只听闻他去了长安。”
三三两两的孩童奔跑着从这方隐晦的角落经过,晏暄垂眸思索片刻,轻声道:“四年前,赵宇初任功曹。”
“没错。之后不过一年,原先的太守就辞去官职,于是赵宇就被提至太守之位,任职至今。如今身边一妻一妾,分别是楚王妃娘家的小妹和青江县县令曲宏博之女。”
说罢,付建新顿了顿,见晏暄没有要评论的模样便说:“主子,段丞相而立之年得子,与段夫人只育有两个女儿。这会儿能有个儿子,就算不能正面相认,想必也不会放任自流。既然能放到楚国来,那主子猜测的应当不错,两人定有联系。”
晏暄未置一词,目光漂浮在空中,眼底在某一瞬间浮现出一抹复杂的情绪,带着柔和又透着心疼,像是正穿越虚空望着远在他处的某人。
但这股情绪转眼就被他收了回去,宛如这一场一瞬即逝的小雪,这会儿就已经成了细雨。一切都好像不过是在浮光掠影之下被白色的雪花映照出的一抹蜃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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