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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恕依言在他身侧坐下。
    他个子高,双腿修长,因为外袍大半被殷承玉占了,他只坐了个角落,一双长腿便有些无处可放的支着。
    殷承玉见状往边上挪了挪,又唤他坐过来一些,将双腿放平。
    “孤躺一会儿,你给孤按按头。”说罢也不等薛恕反应,就顺势躺在了他腿上。
    源源不断的热意自相贴的部位传来,薛恕垂眸看着姿态安然的人,心底又沸腾起来。像一池平静的水,陡然投进了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滋啦作响。
    他控制着心底的躁动,十指轻柔地插入殷承玉发间。
    殷承玉看天上的弯月,他就看着殷承玉。
    他目不转睛地将人盯着,殷承玉就是想装看不见都不成,目光斜斜睨着他:“此去山东,会路过济宁。等叛乱平了,你若是想回去,可以回去看看。”
    殷承玉本是有心体恤,以为他故地重游,许会想回家乡看看。
    但薛恕却摇了摇头:“没什么好看的,那里留下的,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鱼台本就不是他的故乡,只不过曾经有母亲和姐姐在,那里才成了他的家乡。
    如今亲人不在,甚至母亲病逝后遗体同其他病人一道火化,连坟冢都没能留下。那里就只剩下些晦暗不堪的往事,更没有回去的必要。
    他的语气很淡,看得出确实对故地毫无留恋。
    或者说,自从亲人故去后,他如杨花随水而飘,东南西北,居无定处,就很少再对旁的事物有所留恋。
    他毕生所求,也不过眼前这一个人罢了。
    如今他所求得应,已不再奢求别的。
    “有孤的记忆,也是如此不堪吗?”殷承玉抬眸凝着他,质问得近乎无理取闹。
    但在薛恕面前,他总是如此。只要他想,他便是理。
    薛恕与他长久对视,抿着唇浅浅笑了笑:“殿下是那段时日里唯一的亮色。”
    他缓缓回忆着贫瘠的往事,那些旧事都蒙了尘,是阴翳的灰黑色,只有殷承玉是鲜活的,所以并不怎么费力,就记了起来。
    “殿下还记得么?那时候鱼台死了很多人,尸体却无人收敛。殿下来了后,命人将尸体收敛火化。因骨灰混在一处无法分辨,便都洒在了东边的山头上。还立了石碑,死者之名都刻在上面。”
    他的语气很淡,神色平静没有波澜:“我母亲的尸体也在其中,当时买不起棺材,城中又遍地水涝,根本找不到地方下葬。我只好将尸身用草席裹了,放在破庙里。后来殿下说死者尸体统一火化立碑,还请了僧人做法事超度,我便将母亲的尸身送去火化了。”
    他本不信神灵,只是不忍母亲生前艰辛,死后还要被扔在乱葬岗不得安宁。
    所以他带着母亲去了。
    尸体运到东山头的焚尸坑焚烧,山下则摆了道场法坛,穿着灰色僧衣的和尚们坐在道场上诵经超度。
    道场之外,跪着无数在这场大灾里失去至亲的人。
    薛恕亦在其中。
    他并无信仰,跪在道场下麻木地念诵重复的经文,目光却被道场中央的殷承玉所吸引。
    太子殿下一身素衣,双手合十,掌中缠绕一串佛珠,阖着眼眸虔诚诵经。
    世人信神佛,而他信殷承玉。
    他的苦难因对方而结束,他的希望亦种在了对方身上。
    “后来几年颠沛流离,我不信神佛,不信人心,只信殿下。”薛恕垂眸,近乎虔诚地望着他:“殿下……便是我的神。”
    这一番话,即便是上一回殷承玉步步逼问,他也未曾吐露过,这是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但大约是今晚的气氛太好,银月弯弯,佳人姣姣。他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袒露了。
    薛恕下意识屏息,黑沉沉的眼紧紧锁着殷承玉,流露出些许紧张之色。
    殷承玉亦看着他,从他说起鱼台,殷承玉的紧蹙的眉头就未曾松开过。
    待薛恕说完,他轻叹一声,手肘撑着地,半坐起身来。
    他用另一只手绕过薛恕的脖颈,手掌张开,完全地覆在薛恕的后颈之上。手臂微微用力,压着他低下头来。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几乎是鼻尖擦着鼻尖,呼吸交错。
    “除我之外,你不可再有别的神,知道么?”
    尾音未落,已是鼻尖交错,唇齿相贴。
    有上一世的经验,殷承玉于此道已十分熟练,他舌尖如游鱼,轻而易举地挑动薛恕的情绪。
    微睁开眼眸时,就瞧见薛恕颤动的眼睫下,眸光如野兽,
    他轻笑了声,声音从喉咙里闷闷发出,带着颤动,很快便被凶狠的人吞了下去。
    相比之下,薛恕的反应就要青涩许多。
    但他骨子里生来就带着兽性,学得极快。很快便掌握了主动权,凶狠地将人禁锢掠夺。
    星月沉寂,草丛间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远处隐约传来士兵说话的声音。
    两人分开时,时间已过去许久。
    殷承玉微微喘息,拇指抹掉唇边一点血渍,斜他一眼,骂了句“狗东西”。
    真是惯会咬人。
    薛恕毫无愧色地应了。
    替他将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去。
    殷承玉拍开他的手,语气带着些恼:“别乱动,坐好。”
    得了便宜的人立即老实坐好,再不敢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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