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听不见声音,分辨不出时间,仿佛置身孤岛,唯有身后温热身体能给他些许安心。
上一世他伤了眼睛时,便是如此。
那是他遭遇的最为凶险的一次刺杀,老二败局已定,狗急跳墙,趁着他出宫之时,不顾一切派人刺杀。
他不慎中了毒,双目失明。薛恕带着他躲避追杀时滚落山崖下。
外面是四处搜寻追杀的刺客,而他双目无法视物,薛恕不放心将他独自留下,只能带着他藏身山洞里,再寻机联络自己的下属。
他们在山崖下的山洞里躲了半个月。
山崖下荒凉,缺食少水,他们开头七八日,是靠着野草和树皮勉强撑着。
到了第十日时,因为缺水,他的身体已经变得极其虚弱,整个人混混沌沌,只隐约听到薛恕说抓到了两只鸟。
他们没有生火的工具,薛恕将鸟杀了,用手捧着血喂给他。又将鸟肉嚼碎,一点点哺给他。
靠着那两只鸟,他们撑过了后头的四五日,等到了循着沿途暗号找来的援兵。
回宫之后,太医为他解了毒,他去寻薛恕,才发现他比自己伤得更为严重。
太医说,别的伤都好,就是胳膊上被削掉了好大一块肉,失了不少血。
殷承玉那时候心中已经隐隐有所猜测,只是他们之间掺杂了太多其他东西,面对对方时,都习惯了隐藏真实想法。
谁也不敢轻易迈出那一步。
这样至少来日兵戈相见时,不会心慈手软,心有不甘。
所以他只问薛恕:“为什么是我?”
而薛恕答:“旁人都不及殿下好颜色。”
他问得含糊,薛恕答得敷衍。
之后,再未提及此事。
他便也只当不知。
口中似乎又泛起了血腥味,殷承玉眼睛有些发酸。他仰着头,极力想要看清薛恕的模样,却只是徒劳。
“薛恕……薛恕……”殷承玉连着唤了两声,才得到了回应。
他颤抖着扭过脸去亲他。
薛恕的唇很凉,殷承玉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缓慢地舔舐,予他温度。
薛恕慢了半拍回应他,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微微颤抖,脸颊也触到一片湿濡。
“殿下?”
“孤是不是对你不好?”黑暗里,殷承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只是格外嘶哑。
薛恕摇头,声音越发虚弱:“殿下对我极好。”
再没有谁比殿下对他更好了。
殷承玉没有再说话,只断断续续地吻他的唇,亲他的下巴。
每当薛恕快要睡过去时,他便一声声将他唤醒,同他说话。薛恕反应慢了许多,但听见他的声音,还是会本能给出回应,只是大多时候只低低地回一两个字,声音虚弱无力。
只他抱着殷承玉的手臂,从始至终未曾松开过。
殷承玉靠在他怀里,睁大了眼睛看着头顶,不敢错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他分不清到底在地下呆了多久,只根据薛恕的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推断,至少已经过去了两三日。
头顶上偶尔会传来些动静,但隐隐绰绰地听不分明,似隔了很远。
黑暗里,时间变得很慢,每往前一刻,死亡便逼近一步。
殷承玉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每每快要陷入昏沉时,便在手臂上用力咬一口。
疼痛让他清醒,也让他确认自己还活着。
他一只手死死抓着薛恕的手腕,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只有掌下微微跳动的脉搏才能给予他一丝平静。
黑暗里忽然传来滴答的声响,一滴水落在了殷承玉的脸上。
水珠顺着脸颊蜿蜒往下,流入口中。
殷承玉舔了舔唇,抬起头,又有第二滴水珠落下。
紧接着第三滴,第四滴……
“下雨了。”殷承玉嘶哑的开口,有些许惊喜。
他估摸着水珠滴落的方位,张嘴去接。
外面的雨应当下了有许久了,水珠一开始还是一滴一滴落下,之后便渐渐连成了线。
殷承玉含着水,并未咽下,而是扭过头,一点点地哺给薛恕。
薛恕已经有好一会儿没有回应他,好在哺水过去,还能本能地吞咽。
殷承玉给他喂了三次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掌下的脉搏跳动有力了一些。
他身体用力往后靠,和薛恕更贴紧一些,想让他暖和一点。
就在他再次陷入昏沉时,头顶上忽然传来敲击的声响,还有模糊的人声。
殷承玉霎时清醒过来,侧耳听了许久,却听不太清内容,但那一下一下的敲击声却听出来了——有人在铲土石堆。
他猜得没错,还有人在找他们。
殷承玉张开嘴,想发出声音求救,却发现声音嘶哑得厉害,别说外面的人,连他自己都快听不清。
头顶上敲击挖掘的声音似乎在远去,殷承玉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掌在四周胡乱摸索,在摸到松动的石块时,狂喜的将石块挖出来,不顾撕裂般疼痛的腰部,努力扭过身体,握着石块去敲击身后的巨石。
石块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殷承玉心中一喜,越发用力地敲击。
他想起薛恕曾随口同他提过西厂内部联络的暗语,握紧了石头,长长短短有频率地敲击,努力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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