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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知龄位置在他斜对面,自然察觉了他明显的异样。
    或者说不只是文大东家,坐在他对面的几位大东家,脸色都不怎么好,一副心虚气短被拿捏住了七寸的模样。
    可这大太监并未做什么,不过就是发了份契书罢了。
    周知龄瞧了瞧自己手中的契书,并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内容,大抵便是义捐达到多少数目之后,名字会被刻上功德碑云云,尽是一堆废话。
    这几人在怕什么?周知龄拧眉扫视,按下了心中的疑惑。
    这时坐在上首的殷承玉欣赏够了这些人变幻不定的神色,仍旧一副温和宽厚的笑模样:“契书诸位当都看完了,尽可带回去好好参详。若是对契书有存疑的,可于明日午时前,到布政司衙门寻姜巡抚解惑。”
    他站起身来,目光缓缓扫过在场诸人,唇角往上翘,语调带了些许同薛恕一般无二的诡谲:“……过时不候。”
    饶是他表现的再客气,众人也听出了里头的威胁之意。
    眼见着人已经走得看不见影了,文大当家才恨恨锤了下桌。
    只是顾忌着太子,连一句难听话都不敢说。
    其余八位大东家神态与他一般无二,都是敢怒不敢言。
    周知龄瞧出了端倪,问道:“太子给你们看了什么?”
    一番观察下来,他可以确定自己手中的东西与其他人不同。
    另一位朱大东家是个刻薄性子,他将那纸张攥成一团妥帖收进袖中,敏锐发觉了周知龄的异常。方才他就留意过了,除了周知龄外,其余人看过那“契书”之后,都变了脸色,唯有周知龄从始至终面无二色。
    眼下听他发问,就越发笃定了心中猜测。
    周知龄这人惯会装模作样,表面功夫做得极好,怕不是根本没被太子抓到把柄。、
    意识到这一点,朱大东家心里便难受极了,这囤积货物抬价可是周知龄的主意,他们不过是配合行事罢了。如今出了事情,他们这些小喽啰被抓了把柄,周知龄却能独善其身,实在是叫人心中不平。
    “周会首问得这是什么话,你的东西难不成和我们不同?”
    此话一出,其余八双眼睛都紧盯着周知龄,神色变得怪异起来。
    外人看来觉得三江商会铁板一块,但实际上包括周知龄在内的十位大东家都各有各的势力,他们之所以尊周知龄为会首,以周知龄马首是瞻,不过是因为周家与京城邵家的关系。
    周知龄有官家的人脉,许多事由周家出面更为方便,他们也就愿意卖这个面子。
    但此时发现自己被套了进去,周知龄却边儿都没沾身,几人心底就不得劲儿了,看着周知龄的目光也带上了审视。
    太子的近侍发下来的“契书”,根本不是什么契书。薄薄的数张纸上,记录的乃是他们最不为人知的隐秘。
    他们自以为藏得好,却不料早落入了旁人眼中,被太子当做了谈判的筹码。
    若说他们先前还在思索是不是身边人被买通了,那现在他们看着周知龄,心里就冒出浓浓的怀疑来。
    别是周知龄忌惮太子,出卖了他们。
    周知龄也不是蠢人,观几人神情顿时便猜到了他们所想,压抑着火气道:“你们也是久经商场之人,可别中了外人的离间计。若真有事,不如放到台面上来商议。可别忘了三江商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朱大东家揣着手笑了声,阴阳怪气道:“咱们哥几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周会首背靠大山,哪儿能和我们这些泥腿子一样呢?”
    他素来与周知龄不太对付,只不过从前有利益维系,面子上还算客气。如今发觉自己入了套,顿时就换了张面孔,对周知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起来。
    周知龄知晓此时争论无益,只看向更为稳重的向大东家,道:“太子来者不善,咱们这时候若是再起分歧,岂不是如了旁人的愿?”
    但怪得是这回向大东家竟也只是摇头,手中牢牢攥着那张纸,重重叹了一声:“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
    若只是姜政,他们还能拧成一股绳斗一斗。
    但这位太子明显不是位好惹的主,这才来了多久,就抓住了他们的命脉,让他们自己窝里斗了起来。
    最可怕的是,他们明知是套,但却被捏住了七寸,不得不往里面钻。
    “现在争论也无用了,我就直说了,我这里的事儿是决不能叫旁人知道的。”文大当家将那纸张撕碎了捏成团塞进嘴里,就这么就着茶水咽了下去。之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将茶盏重重往桌子上一放,起身走人。
    “纸上写得东西,就是烂也得烂在我自己肚子里。明日我便带着账册过来。”
    他当先走了,其余人犹豫一瞬,也跟着陆续散了。
    周知龄最后一个离开,瞧着这些人的背影,到底没忍住骂了一句废物。
    待匆匆回了府上,瞧见前来禀事的管事,还是不放心地询问道:“最近府城中可有外来人打探周家之事。”
    管事摇头:“未曾听说。”
    周知龄却还是不放心,他细细思量了一番过往所作所为,确定没有留什么尾巴,才暂且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北边儿的信到了么?”
    管事来寻他正是为此,闻言立即将一封以蜡封口的信件呈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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