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承璟瞧着她纤细的背影,眼底一片暗沉,驻足许久,方才让人准备车驾入宫。
入了宫门之后,他匆匆去了咸福宫寻德妃。
瞧着面色不虞的儿子,德妃屏退了伺候的人,方才询问缘由。
“姚氏与安王知道了。”在咸福宫里,他才终于不再伪装,露出阴沉的困兽模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了口。
若不是为了成就大业,他何必忍受此等大辱?
“安王怎会知道?”德妃惊道。
殷承璟忍不住重重锤了下案几,实木案几发出沉闷声响:“姚氏那个贱人发觉了,想堕胎,却被安王撞见了!”
本以为一切天衣无缝,却不料事情竟然败坏一个妇人身上!早知如此,还不如早早将姚氏软禁起来!
回想起殷慈光说那句话时轻蔑的神色,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将那张脸撕碎!
“姚家那边可知道了?”
“应当还不知道,姚氏没来及通知他们。”殷承璟回忆起昨晚姚氏异常的举动,猜她应该就是昨晚发觉的:“姚家那边不必太担忧,姚兆安上了我的船,可不是想下就下的。”
“姚家不足为惧,但若是安王拿住此事做文章,再闹到你父皇面前去……”德妃想到如今在宫中来去自如的安王,眉头便无法舒展。
如今隆丰帝最信任这个大儿子,一应起居都是殷慈光在经手。
太子占嫡。安王占长还得了皇帝宠信。只有她的儿子两头不沾,走得格外艰难。
如今又被暗算落下那样的隐疾,一旦隆丰帝听信了安王的话,让太医前来查验,那他们多年的隐忍筹谋就全完了!
德妃绞紧了帕子,神色犹豫不定。
“我不想再忍了。”殷承璟忽然道:“我们忍耐筹谋了这么些年,早该够了。再隐忍下去,父皇能不能活到那一日都不好说。”
若皇帝死了,太子名正言顺继承大统,还有他什么事?
德妃心头一动:“你是想……”
殷承璟露出狠色:“欲成大事者,不该瞻前顾后。”
*
乌珠一直留意着主院的动静。
她本是想伺机接近姚氏,听闻姚氏从金云寺回来后,便立即着人去前院打探消息。结果却见着姚氏被几名护卫护送回了主院。
明面上说得是姚氏去金云寺差点摔跤动了胎气需要静养,但实际上连贴身侍女都被支走,与软禁无异。
必是出了什么事!
乌珠心思敏锐,殷承璟前脚一出府,她后脚就让人传了信出去。
也幸好她动作够快,待殷承璟从宫中回来后,三皇子府便忽然加强了戒备,大门紧闭,各处出入的角门也都换了亲卫把手,轻易不许进出。
消息很快传进了慈庆宫,连带了安王与三皇子在门前对话那一幕。
“看来是姚氏露了马脚,叫殷承璟察觉了。”殷承玉正在对着棋谱摆一局残棋,听完暗探的汇报后扔下棋子,看向薛恕:“如果你是殷承璟,会如何做?”
薛恕不假思索道:“与其做困兽之斗,不如孤注一掷,尚有转机。”
殷承玉与他想到了一块去,屈指轻点棋盘,询问道:“如今宫中禁卫你能调动多少?”
“金吾卫羽林卫都可调动,锦衣卫尚有半数掌于龚鸿飞之手。”
殷承玉粗略算了算,道:“足够了。”
殷承璟暗中筹谋多年,到底还有哪些倚仗他也不全然知晓,但有金吾卫和羽林卫,能护住景仁宫便足矣。
至于乾清宫……殷承玉眼中划过暗色,皇帝有真龙庇佑,自不需他这个多余的儿子操心。
“安王那边如何应对?”薛恕又道:“今日安王刚将姚氏送回来皇子府,姚氏便被软禁,实在过于巧合。”
他说着巧合,实则觉得就是殷慈光从中做了什么。
毕竟殷慈光在丹犀冬狩时见过殷承璟的伤,后来殷承璟不能人道的流言传得满邺京都是,他又懂药理,能猜到真相并不叫人意外。
只是他挑破了这层纸,将殷承璟逼得狗急跳墙,却不知道目的为何。
“孤去见他一面。”殷承玉站起身来,往外行去。
隆丰帝中风,殷慈光被留在宫中侍疾,二人相见并不费事。
约见的地点定在了太液池旁的囚雪浮廊。
殷慈光后到,只带了个随侍的太监。
殷承玉立于廊下,远远瞧见一道人影缓步走近。淡青色的身影融在春日里的垂柳当中,仿佛下一瞬就要化作柳絮散去。
他骤然想起二人在这廊上初遇的光景来。那时殷慈光还做女儿打扮,穿着的袄裙恰也是淡青色,瞧着柔弱苍白。
“殿下。”一晃神间,殷慈光便已行至近前,先开了口。
神态语气从从前无异。
不论是扮做女装时还是恢复皇子身份之后,他都始终将自己放在低处,称殷承玉为“殿下”,从不以长姐或者长兄身份自居。
殷承玉背过身去,瞧着池边随风摇摆的柳条,低声询问道:“大哥也要与孤争了么?”
殷慈光神色一顿,复杂难辨的目光掠过他的侧脸,又转向远处。语气隐隐带了几分不甘:“殷承璋争得,殷承璟也争得,我为何争不得?”
“大哥与他们不同。”殷承玉转过身看着他,神色十分认真。
不论是殷承璋还是殷承璟,上一世的经历早已经注定他们只能是敌人,而不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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