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第一个想法是阵法有误,可是这个想法在出现的同时就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想法否认——
不是谢宇飞,而是这个世界伪造了这些魔气。
谢韫内心徘徊多年的怪异感越来越强烈,他抬起眼睛,一个个看过去,从一张张不相同的脸上看到刻板的,僵硬的表情。
所有人都像上台唱戏的名角儿,不需要浓墨重彩的打扮,就能带着恰到好处的表情,将台词念得抑扬顿挫。
应白夜唇边笑意收起,他一手搭在刀柄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刀柄。
他虽然是魔修,却很清楚地记得自己从未吞噬过其他修士,决然不会沾染魔气,那么……这些魔气从何而来?
应白夜从自己身上抓了一缕魔气,碾碎在手心,凑近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这魔气徒有其表,虽然看起来与魔气别无二致,实际上只是一团拟态的煞气,纸壳一样一捏就碎。
他和谢韫身处所有人的视线中心,他的动作瞒不过任何人,然而所有人都仿佛没有看到这个动作。
仿佛那个答案是既定的,已经刻入围观者的脑海,他们是重复台词的工具,而不是活生生的,会质疑困惑的人。
庄家少主眼睛睁大,露出一个标准的吃惊表情:“这、这是怎么回事?”
谁都没有想到,谢家少主身上竟然会有魔气!
这可是谢韫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
“谢少主怎么会……难道是我们的阵法出现错误了吗?”
谢宇飞沉痛道:“果然如此。我一直怀疑少主你勾结魔修,甚至修炼魔功残害正道修士!即便掌握了证据也不愿意相信,可是……没想到你真的做出这种事!”
庄少主听了一半就开始摇头,听完更是摆手:“不不!不可能!谢少主有什么必要修炼魔功?他可是剑修!”
谢宇飞摇头:“庄少主有所不知,少主在秘境中受了重伤,不仅无法痊愈,而且灵力外泄导致境界不稳。为了稳固修为和地位,所以才……唉!”
“我多次暗示劝说过少主,可惜少主一意孤行。不瞒诸位,我原想着少主如果只是修炼魔功倒也罢了,没想到他竟然在魔功引导下残杀散修,同时与魔修勾结。我忍不下去,只好出此下策!”
柳少主舔了舔嘴角:“我倒是听说了,谢少主伤得极重,什么样的功法能让少主伤势好转?”
谢宇飞答道:“一卷人人争抢的魔功,据说是当年第一魔尊所留,其名——《吞日月》。”
第一魔尊所留?
在场所有人的呼吸同时停滞,四面八方来的目光钉在谢韫身上,那里面写着一模一样的觊觎和贪图。
飞银城不过是小型仙城,出窍期的修士都足以威慑整个城池,何况是大乘期的魔尊之名?
谢韫内心越发明澈——不、不对。
如果谢宇飞为什么要说出功法一事?如果只是想要除掉自己,那么魔气还不够证明吗?何必要将魔功抖出来?
这不合常理!
谢韫慢慢抽出一尺雪,他依然搞不清楚自己身处什么样的境况,却很清楚,他一定不在一个正常的世界中。
那么这个世界上,到底有谁是真实的?
应白夜低声笑道:“看来我们想的一样,谢少主,目所见,耳所闻……五感之所得,什么才是真的?”
他心中略有困惑,但莫名知道他一定会在这个人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谢韫傲然道:“你我是真的!”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震颤应和,谢韫心中雪亮澄澈,倏然从体内抽出一柄长剑,剑身如冰似玉,含着一汪流动的春彩。
剑名——春山倒。
春山倒重现于世,玉碎山倾的剑鸣声连绵不绝。
谢韫凝滞的灵力再次在经脉内奔流,元婴期的修为一层层突破,一层层上涨,他挑眉问:“怎么,你不信我?”
应白夜定定看着谢韫的脸:“我信。”
他松开刀柄,展颜:“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你觉得我是真的,那我便是真的。”
疑惑得解,天道再也无力编造谎言。
人说话不过是呼吸的时间,包围人的修士掀起磅礴的灵力向人席卷而来!
然而在人动手之前,这个世界的意识已经开始畏惧,试图将个人排斥出这个世界。
它确实生出了一点微末的天道意志,只是太小太微不足道,欺瞒个心性坚定的分神修士已经费尽心力,此刻再也不愿意继续下去。
它只是一团意志而已,它试图欺瞒,当谎言被看破时,它就输得一塌糊涂。
天道无力维持假象,在天地崩毁的瞬间,人终于找回自己“遗忘”的记忆。
所有角色灰飞烟灭,天空向下融化,大地失去形貌,高山开始倒塌,溪流生成白雪。
世界在他们身边融化。
谢韫被纱雾笼罩遮盖的五感再次灵敏,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在书中世界,倏然回过头:“明——”
剩下一个字淹没在唇齿间。
谢韫微微睁大眼睛——
应白夜垂头,微闭着眼睛,轻轻碰了下他的唇角,叹息一样道:“我在无数个轮回里找你。”
所谓情难自禁。
“我找得太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表明心意!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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