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幻化成的孩童围绕在应白夜身边,他们拍手一边笑一边唱:
“美人皮!美人皮!”
“远山黛、胭脂唇、肤如凝脂塞仙人。揭下脸,撕下皮,挂在床头做画屏。百张皮、百张脸,一张一页看不厌。”
应白夜可以选择不接受外界的信息,却必须忍受心魔的聒噪,他空荡的视线渐渐凝聚起来,那些尘封多年的回忆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只能越发紧贴在谢韫身上,要在这浑浊混乱的记忆中溺毙。
一张张熟悉的笑颜从他脑海中闪过,一样的远山眉一样的胭脂唇,各有不同的美人皮囊。
心魔从孩童变化成美人,鸦青的头发梳成云髻,穿着不同的裙衫,一叠声地呼唤:“好孩子,快到姨娘这里来。”
“麟儿生得好,还跑得这样快!以后一定是个健康的好孩子。”
应白夜看着面前这些陌生的面孔,一个格外美貌的女子对他伸出手:“我的小白夜。”
应白夜受到蛊惑一样伸出手,那女子转眼成了一幅空荡荡的皮囊,哗啦啦在应白夜手中叠成一卷皮。
应白夜眼中的日月纹渐渐扩散。
谢韫思考这些的时候,感觉颈边的热意加重,他连忙回神注意应白夜的状态。
他的小应明昼快要哭出来一样,然而这样似乎随时都能落泪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黑色的眼珠了——
金色的日月纹完全取代了黑色的瞳仁部分。
谢韫心里很轻的咯噔了一下。
张烜已经被记忆压得崩溃,即便谢韫没有追问,也依然接着说了下去:
“狼重根本不相信如香洞天有《吞日月》!他觊觎的是那上百张美人皮!所以狼重趁火打劫,潜入了如香洞天。”
“美人皮虽然还在,但是狼重还想要美人皮的制作方法,所以一个个找如香洞天里的幸存者。找到一个,先问,问不出来就搜魂,然后丢开没用的肉身和魂魄……”
谢韫几乎没怎么听清张烜的话,他已经换了环抱应白夜的姿势,不断重复应白夜的名和字,试图唤醒应白夜。
但是几次呼唤之后,谢韫听到耳边传来孩童的笑声:
“咯咯咯——”
“看笨蛋了!”
“应白夜是懦夫!是胆小鬼!”
谢韫一手揽着应白夜,一手搭在剑柄上,顺着声音望过去,只看见成百上千个不同模样的孩童漂浮在空中。
他们长着各不相同的面容,却一样的漂亮一样的可爱,带着愉快天真的笑容,用最恶毒的言语中伤他人。
这就是心魔。
是修士内心的恐惧或者欲/望,与这世间最纯粹恶意的混合物。有孩童的外表,但是最阴暗的邪魔。
应白夜闭上眼睛,周围的一切突然改变。
谢韫被拖进了一片陌生的区域,到处是尸体和血迹。谢韫走了两步,听见杂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谢韫回头,狼重拖着一个年轻男人的头发,一边踢开地上的残肢和家具:“老东西,到底把制作方法藏在了什么地方。”
年轻男人的四肢以各种扭曲的角度折起,显然,他的骨头已经全都断了,腹部破了一个拳头大的伤口,半边内脏露在外面,在身下蜿蜒出一条逐渐变淡的血痕。
张烜唯唯诺诺地跟在狼重身后。
狼重一把拽起年轻男人,将他乌黑的头发撕下一大把,他拎着男人放在眼前看了看,男人空洞的眼神显示这个人早就被搜过魂,只剩下一副废了的躯壳。
狼重“啧”了一声,随手丢开年轻男人:“废物东西。”
狼重带着张烜走过这片空旷的地区,没一会儿,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小心翼翼地从右侧厢房进来,确定狼重走远后,大的身影抱起小的,重新躲回了厢房。
小的那个一身粗布衣服,看上去清瘦苍白,却掩不住眉眼的隽秀,乖乖被年轻女修牵着手。
女修摸摸孩子的脸,眉眼弯弯道:“我们白夜真厉害!一会儿也这么厉害地跑出去好不好?”
小应白夜紧紧攥着女修的袖子:“要和娘一起跑!”
女修后背的鲜血汩汩地往外冒,她笑了下:“娘一会儿就会来了!白夜先走,娘拿了灵石就跟白夜一起跑!”
她取下腰间的平安结放在应白夜怀里,又将一张纸片塞进应白夜的袖子,随即掀开厢房底下一个小小的洞口:“快跑!娘很快就来找你!”
小应白夜单纯好骗,用力点头,顺着洞口爬下去,那洞口十分狭窄,只容得下十分瘦弱的女人或者孩子通过。
他爬到一半,不能回头,所以一边忍着哭腔一边说:“娘亲你要快点来。”
洞口外女修轻轻应了一声,脸上已经没有多少血色了。
谢韫握着剑的手第一次有些发颤,随即被他强行稳住。
他们所有人都被拖入了应白夜的心魔之中。
心魔想要摧毁一个人,首先用言语刺痛修士,一旦修士选择逃避,畏惧或者憎恨越强烈,心魔便越壮大。
随即使修士不间断地看到幻象,分不清现实与虚假。修士越陷入癫狂,心魔吸取的力量越多。
最后,心魔将修士拖入己身,将心魔产生的情景分毫毕现地还原,这个时候的修士已经无力与心魔对抗,在心魔中越陷越深。
最终被心魔吞噬,神魂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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