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院子里原本有三棵银杏树,一开始被砍了两棵,最后一棵也在他高中的时候被砍掉了,留下了光秃秃的树桩,纪时靠着树桩转了一圈,没敢在后面跑,因为墙底下都是绿苔,踩上一脚很有可能会滑倒。
一转眼,就到了除夕这一天。
纪爸纪妈两人把家里该清的清该扫的扫,连纪时房间的窗户都擦干净了,不见一丝灰尘,不过他家这栋房子是几十年前纪爸纪妈结婚的时候建的,用的还是老式的那种玻璃,现在摸着凹凸不平,就算擦干净了视野也不清晰。
纪时什么忙也没帮上,只有在贴春联的时候帮他爸刷了糨糊,抹在春联边角上,等他爸踩在凳子上贴的时候递给他。
纪时小时候的春联都是人手写的,红底黑字,上面写着寓意家和万事兴的句子,现在就变成红底烫金的字了,时髦值约等于零,但是农村人喜欢,而且贴着金的确实显得屋子亮堂一些。
纪爸从大屋贴到房间,又从房间贴到厨房。
除夕的早上还要给家里的祖宗们烧纸,祈祷祖宗保佑,纪爸还要带着纪时去上坟,他们村组里基本都是姓纪的,祖坟都在村西一个角落里,纪爸和纪时出门的时候,路上刚好在化冻,干干净净的鞋子走着走着就全沾上了泥。
一路上,他们也能遇到村里的邻居和本家,大家停下来闲聊会儿又很快都离开了。
纪爸和纪时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倒不是不能并排,只是村里的小路太窄,两个人一人走在路中间的话,另一个就要掉到河沟里去了。
最近没怎么下雨,河沟里也没水,河坝上都是之前扔上去的枯枝,反而是杂草长得最凶猛,把路都给占住了。
纪爸会在路上聊聊他最近看的新闻,还有村里最近发生的神奇的事情,让纪时去猜谁做了什么。
纪时小时候还是能猜到的,现在和村里人接触少了,很多人他都忘记对方叫什么了,自然什么也不知道,纪爸这个时候就会笑眯眯地给他揭晓答案。
上坟的时候走的是一条路,回家了就必须走另一条路,他们一般是从家东头的那条路往北走,再从二姑家旁边那条路回去,回去的时候,二姑父也刚好上坟回来,和纪爸纪时打了个招呼,纪爸让纪时先回家,等回过家了再去二姑家玩。
这是他们这的传统,也是规矩,纪爸他们这一代始终认真遵守着。
回到家之后,纪妈也已经把粉炒好饭煮好,他们就吃这个做早饭,这也是习俗,炒粉也不是一般人印象中卖的粉丝或者粉条,而是大块的粉块,和韭菜一起炒着吃特别香,纪时也尝不出那是什么做的粉,感觉有点像集市上卖的凉粉的味道。
“吃过饭你再去看看大棚。”纪妈提醒纪爸,“下午你也别上桌子,别人喊了都别去,家里还有事要你弄。”
“过年了他们家里没事做吗,还摆桌子?”纪时好奇道。
“几个人一喊桌子不就搭起来了吗?咱们这边闲人又不少。”
上桌子就是上牌桌的意思,春节期间几乎从初一到初七都没得歇,天天有人上桌。
纪爸其实去得不太多,但是冬天活儿少,他闲着没事做就会跑人家家里看牌,看过了就被催着上桌,尤其现在炸金花比较流行,牌桌上人越多越过瘾,反而人少了没什么意思。
但他们家也不是完全闲着的,家里长了大棚要时常盯着,气温上来了要开棚透风降温,温度低了又要早点关上,青椒西瓜这些经济作物都是比较娇贵的,这两年长多了经验出来了,以前没经验的时候,好好的苗说不活就不活,纪爸和纪妈不知气了多少回。
可气完该长还是长。
纪爸一直觉得自己没财运,农作物的收成看天,不会年年好,也不会年年差,但他们家收成好的时候东西价格就低,价格高的时候要么没种要么种得少。
家里整体还是缺钱的,纪时又是高三,他们必须把更多精力放在纪时身上,对田里就不得不有所疏忽。
但今年和往年不同。
开过家长会之后,纪爸只觉得干劲满满,做什么活儿都有动力,他这两天遇上谁脸上都带着笑,就跟中了奖似的。
别人问他是不是遇上什么好事了,他也不说,但还是成天乐呵呵的。
等吃过这顿晚早饭,纪妈中午也不做饭了,因为今天是除夕,年夜饭本来就比平时要吃得早。
“时时你也别成天看着卷子,有什么想吃的不,和你姐一起去超市买。”
“超市里挤死了,姐她早上从超市回来,说再也不想去了。”
镇上就一个超市,每逢佳节用人山人海形容都不夸张,收银台那边排了一大堆人,几乎所有人家的消费力都展示在这几天,给小孩买零食的,给老人买年礼的,个个都来排队。
当然,现在还只是镇上超市的初级版本。
他们镇上超市现在还是本地人开的,卖的还是传统的食品和日用品,等过两年超市被外地人包下来,开了生鲜区和水果区,镇上的菜市场都被它给做倒了,本地人图方便什么都在超市里买,加上超市的价格便宜,菜场除了搞批发的还能继续之外,其他的小贩全部都转行了。
纪妈之前也买了点瓜子橘子苹果之类的,但她估计这些太朴素,纪时不爱吃。
其实纪时现在远没有她以为的那么讲究,水果和瓜子他也吃,他就是不太喜欢吃原味的瓜子,喜欢吃有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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