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霁不耐烦地打断道:“你速去调集粮草,送往雁州。”
昨年各地大旱,要调集粮草并不容易。
户部尚书思及被丛霁下狱的中书令,不得不应下了。
丛霁清楚户部尚书的难处,但在其位谋其政,当这掌管钱粮的户部尚书,自然得想方设法填饱灾民的肚子。
他又书信于雁州知州,命其按令行事:其一,清点灾民人数,尤其是青壮年人数,青壮年中有参军意愿且身体强壮者可立刻发放军饷;其二,尽量安置灾民;其三,严防灾民抢掠,违者斩立决;其四,疏通河道,堵住缺口。
他命人将书信送出后,没了练剑的兴致。
雁州产稻米,现下正是晚稻收割的时节,雁州水灾,晚稻恐怕难以幸免。
他揉按着太阳穴,忖度着是否有法子使雁州再无水灾。
那厢,温祈见丛霁走得匆忙,料定那雁州急报并非喜报。
关于雁州,他一无所知。
他沉于池底,片晌后,突然记起来原身被迫产珠的集市便位于雁州,原身失散的妹妹或许仍在雁州。
他平白占用了原身的身体,心感愧疚,纵然目前生死未卜,或许熬不过除夕,他亦认为自己对原身的妹妹负有责任。
雁州倘使有难,不知会不会祸及原身的妹妹?
他必须知晓雁州的情况,而雁州的情况只能从丛霁口中得知。
他等待着丛霁,这日丛霁却再未现身。
次日,丛霁亦未现身,却命人送来了新调配的药膏以及话本。
这些话本无一是龙阳艳情话本,大多是各种传奇故事。
过了足足三日,丛霁都未现身,温祁忧心忡忡,只得向看守他的侍卫求助:我有要事,望能面见陛下。
侍卫为难地道:“我仅是一身无品秩的侍卫,无法为你通报。”
温祁又求了旁的侍卫与内侍,无一人理会于他。
又一日,温祁倦极而眠,再度睁开双目,瞧见了一尾软乎乎的幼鲛,这幼鲛乃是雌鲛,正被一雄性幼鲛抱着,雄性幼鲛按着雌性幼鲛的后脑勺,让其埋首于他心口。
这雌性幼鲛自是原身的妹妹,而那雄性幼鲛便是原身。
兄妹俩正藏身于一片珊瑚丛内,不远处,海水发红,一尾成年雄鲛正被渔民围攻。
这成年雄鲛应当是原身的父亲。
即使这一幕尚未落幕,温祁已能猜到大概了,定是成年雄鲛身死,两尾幼鲛被抓。
他心生怜悯,却是束手无策。
不知过了多久,成年雄鲛在咬死了一个渔民后性命垂危,索性自爆而亡,以此拉了数个渔民陪葬。
一时间,海水中飘满了大大小小的尸块,成年雄鲛的一块尸块更是被海浪毫不留情地送至两尾幼鲛面前。
雄性幼鲛强忍着泪水,快手捂住了雌性幼鲛的双目,同时趁着幸存的渔民正在慌乱地搜寻同伴之际,带着雌性幼鲛往海水更深处逃去。
雌性幼鲛并不知晓自己不久前失去了父亲,奶声奶气地道:“哥哥,血味好浓。”
雄性幼鲛低声安慰道:“别怕,别出声,跟哥哥走。”
他们躲入了深海,却在一次游至浅海捕食之时,不幸被渔民抓到了。
他们被强行带上岸,失去了自由,再也不曾见过海洋。
一碧万顷,壮阔波澜终究成为了他们遥远的回忆。
第8章
雄性幼鲛与雌性幼鲛被转手了足足一十六回,最终落于一世家公子手中。
世家公子将他们当作花鸟虫鱼一般饲养着取乐,于他们而言,日子不算太难过。
然而,一月后,世家公子染上了赌瘾,不过半月便败光了家财,闹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世家公子在集市上支了个摊子,并将两尾幼鲛关于笼中,逼其产珠。
可惜,雌性幼鲛不知何故,产出的鲛珠发灰,无人问津,所幸另一尾雄性幼鲛所产的鲛珠算是上乘。
然而,雄性幼鲛脾气倔,要其产珠极为困难,于是世家公子便将两尾幼鲛分开了,只每日将雄性幼鲛提至集市产珠。
雄性幼鲛见不到雌性幼鲛,终日惴惴不安,便于世家公子操控。
温祈忽觉原身的身形变淡了,当即意识到这个梦将要结束了。
他掀开眼帘,映入眼帘的乃是依稀可见的雕梁画柱。
他随即快速浮至池面,举目四望,并无那暴君的身影。
他不禁叹了口气,满心茫然。
即便他从那暴君口中得知了雁州的情况又能如何?他眼下不得自由,与适才梦中的原身并无差别。
原身见不到妹妹,但兄妹俩至少同处雁州,可他连这丹泉殿都出不去。
思及此,一把足音陡然窜入了他耳中。
他满腹期待,仰首望去,来者却并非那暴君,而是一名尚未及冠的少年。
少年的容貌与那暴君有六七分相似,显然是那暴君同父异母的皇弟——丛霰。
那暴君一身的阴郁残暴,丛霰截然不同,教人如沐春风。
那暴君的生母乃是先皇的原配,而这丛霰的生母则是先皇的继后,亦是元后的族妹。
于温祈而言,丛霰并不会让他感到紧张。
在丛霰行至他面前后,他乖巧地行了礼。
丛霰初见幼鲛,直觉得这幼鲛容貌甚美,如梦似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