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霁薄唇紧绷,良久,才从仇恨中剥离了出来。
他陡然见得温祈状若初见之时,慌忙道:“莫怕,朕不会伤你。”
丛霁终是恢复原貌了,温祈松了口气:“陛下能告知我陛下方才在想何事?”
“朕在想母后如若被人害了性命,凶手如若尚在人间,朕定要将其千刀万剐。”丛霁淡淡地道,“吓着你了罢?但你应当清楚朕本非良善之辈。”
“陛下欲教害了先皇后性命之人偿命理所应当。”温祈并不认为丛霁所想有错,只是千刀万剐未免过于血腥了。
一个半时辰后,又有暗卫来报:“刘太医并未在煎药之时动手脚,汤药已安稳地被公主饮下了。”
刘太医确是清白,亦或是觉察到自己起疑了,只得暂时蛰伏?
丛霁正思忖着,温祈的嗓音忽而钻入了他的耳蜗:“陛下不责罚我么?”
不知为何,温祈的嗓音犹如新酿的蜂蜜,一双唇瓣更是恍若点朱。
他怔了怔,才道:“便罚你明日不许过度行走。”
“温祈应下了。”温祈打了个哈欠,钻入丛霁怀中,“陛下,抱我去床榻罢。”
温祈身上的衣衫乃是他的旧衣,薰了龙涎香,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龙涎香,丛霁却忽觉温祈这龙涎香有些诱人。
两日后,丛霁收到了一封密信,其上禀报了皇陵被盗一事,盗墓者仅是图财,才铤而走险。
若无盗墓者,母后之死将以产下露珠儿后,日渐体弱终结,而非迷雾重重。
虽然就这一点而言,他该当感谢盗墓者,但盗墓者盗窃皇陵,犯了弥天大罪,须得杀一儆百。
第46章
五日后,丛霁又收到了来自于雁州的一封密报,他有些紧张,展开一瞧,竟是噩耗。
那酒肆确有一雌性鲛人,但那雌性鲛人先是因过度产珠而瞎了双目,后又因容貌甚美,被酒肆掌柜当作招待达官贵人的器具,种种折磨之下,雌性鲛人忍受不得,早已于十年前,自缢而亡。
丛霁其实并不确定那雌性鲛人是否当真是渺渺,若当真是渺渺,他要如何将这噩耗告知于温祈?
他将密报烧了,又令雁州知州接着调查此事。
又三日,他再次收到了密报,事与愿违,那雌性鲛人居然当真唤作“渺渺”。
居于陆上的雌性鲛人并不多,居于陆上,又唤作“渺渺”的雌性鲛人,恐怕惟有温祈的妹妹渺渺。
他当即决定隐瞒此事,并亲自去见了戚永善。
戚永善本已是古稀之年,被拷问了这许多日,已然脱了形,瞧来直如披着一张皮囊的骨架子,气息奄奄。
这戚永善放不得,却又经不起拷问了。
丛霁俯视着蜷缩于牢房一角的戚永善,道:“你若能坦白相告,朕便让你过得舒坦些。”
戚永善周身肮脏、恶臭,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须臾,归于平静。
丛霁淡淡地道:“你莫不是聋了罢?”
戚永善仍是不作回应。
丛霁威胁道:“你有妻有子有女,你要是再与朕作对,朕便将他们悉数抓了来,一一当着你的面剥皮抽筋。”
戚永善依然沉默不语。
丛霁原本认为戚永善之错不当祸不及家人,且戚永善当年败光家产之时,其妻早已与他和离了,带着一子一女另嫁他人,与戚永善再无干系,但现下别无对策,遂只得命人将其妻、其子、其女押送至京城,虽然从戚永善的反应来看,或许并无用处。
出了天牢后,他径直去了白露殿。
丛露饮了云研所配制的汤药后,精神瞧来不差,正由雪鹃涂着丹蔻。
见得丛霁,她向丛霁展示着自己已上了丹蔻的左手,语笑嫣然地道:“如何?”
丛霁夸赞道:“指若削葱根,定能迷倒无数大好儿郎。”
丛露捂着面孔,害羞地道:“皇兄打趣我作甚么?”
当年,露珠儿即便尚未成长,亦被冠上了京城第一美人的美誉,而今美貌不再,一双手依然无可挑剔。
倘若露珠儿的容貌能快些恢复该有多好?
倘若有人能不介意露珠儿的容貌,护她一生该有多好?
丛霁柔声道:“朕哪里打趣你了?朕分明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夸你的。”
丛露笑道:“哪里是深思熟虑?显然是因为我乃是皇兄的妹妹。”
“纵然你是朕的妹妹,朕亦不会夸大其词。”丛霁又道:“在云大夫的医治之下,你的面色瞧来好了许多。”
丛露虽未记起往日之事,但她知晓自己的面色确实好了不少。
她面上的伤痕已久,皆呈白色,原本面色苍白与凹凸不平的伤痕极是相称,面色一红润,伤痕自是愈加扎眼了,因此,她今日特意上了胭脂水粉,作为掩盖。
她笑了笑:“多亏云大夫妙手回春。”
丛霁见丛露强颜欢笑,霎时意识到自己适才口不择言了,遂闭口不言。
待雪鹃为丛露涂罢丹蔻,他才道:“许云大夫亦能医治你的伤。”
丛露怔怔地道:“皇兄可知是谁人伤了我?”
丛霁未料到丛露竟然连此事都记不得了,但此事并非甚么美好的回忆,记不得便记不得罢。
他未及出声,赫然闻得丛露道:“是皇兄么?”
丛露堪堪言罢,蹙眉道:“不,不是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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