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霁摇了摇首:“朕不想歇息,朕只想抱着你,以防你又离朕而去。”
“对不住。”温祈回忆道,“我当时认为自己入不了陛下的眼,却无法对陛下死心,后又从章太医处得知自己怀了身孕,生怕陛下接受不了我以雄鲛之身产子,嫌弃我腹中的双胎混淆了丛氏血脉,乃是半人半鲛的怪物,且若非我强迫了陛下,根本不会怀上他们,他们无异于我强迫陛下的罪证,是以,我决意辞去翰林院修撰之职,离开京城,离开陛下。”
丛霁深知自己伤透了温祈的心,后悔至极,遂郑重其事地道:“朕早已心悦于你,朕心疼你以雄鲛之身怀孕、产子,朕并不嫌弃你与朕的骨肉,更不认为他们混淆了丛氏血脉,乃是半人半鲛的怪物。”
“嗯,温祈知晓了,从今往后,温祈与孩子们会一直陪伴陛下,断不会再离开陛下。”温祈亲吻着丛霁的眼帘,“陛下快些歇息罢。”
气力与神志正被流逝的血液带走,但丛霁不肯歇息,他注视着温祈的双目道:“朕有一个秘密,须得告诉你。”
他未曾与旁人提及过此事,吸了口气,才道:“朕身中奇毒,因此变得暴虐、嗜杀,尤其是每月十五,嗜血之欲会达到顶峰,每逢七月十五更甚。”
温祈听得此言,仔细地回顾着往昔。
每月十五,丛霁身上十之八/九带着血腥味,使得他误以为丛霁与话本所描述的一般,乃是残虐无道的暴君。
他目睹丛霁追杀侍女那日乃是昨年七月十五,丛霁险些杀死丛露那日亦是昨年七月十五,他目睹丛霁斩杀死囚那日乃是昨年十月十五……
而他第一回被丛霁拥着睡于软榻之时亦是昨年七月十五。
他与丛霁的关系恶化前,每月十五,丛霁皆会拥着他入眠。
难不成……
他向丛霁确认道:“于陛下而言,我能缓解陛下的嗜血之欲?”
丛霁颔首道:“朕其实无心于长生不老,不知为何,那阵子,朕却执着于此,誓要寻到鲛人,将鲛人拆骨入腹,以求长生不老。许是上苍为了指引朕寻到你,才会让朕那般鬼迷心窍罢?
“由于曾经历过诸多变故,朕已然失去了柔软心肠,奇怪的是,朕初见你,便软了心肠,为你用海水擦身,使你的肌肤不再开裂;为你用香脂润唇,使你唇瓣不再干燥;为你用药膏涂抹身体,使你不再伤痕累累。偶然间,朕发现只要碰触你,朕便能获得平静,仿若深藏于骨髓的暴虐未曾出现过。”
温祈紧张地质问道:“我若不是灵丹妙药,陛下是否便不会心悦于我?”
“这不过是个引子罢了。”丛霁摩挲着温祈的眉眼道,“朕心悦于你,并非仅仅因为你乃是灵丹妙药,朕更喜爱你的性子。”
温祈松了口气,莞尔道:“原来陛下如此喜欢我向陛下闹脾气。”
“朕更喜欢你向朕撒娇。”丛霁眉眼含笑,“朕清楚你并非娇气的性子,但你在朕面前变得娇气了,朕很是欢喜。”
“我亦喜欢向陛下撒娇。”温祈发问道,“陛下之所以数度拒绝我,便是因为陛下身中奇毒?这奇毒又是否能解?”
“昨年七月十五,朕控制不住自己,差点失手杀了露珠儿,纵然有你在左右,朕亦无法彻底压下自己的嗜血之欲,朕深恐自己有朝一日会彻底失控,杀尽天下人。故而,朕决定自行了断。”见温祈双目含泪,丛霁安慰道,“莫怕,朕已改变主意了,朕要努力地与你,与孩子们一道活下去。”
温祈的眉眼稍稍舒展了些,了然地道:“陛下那日下水寻我,果真存了自尽的心思?”
丛霁并不否认。
温祈气呼呼地道:“陛下还骗我是为了哄我。”
“抱歉。”丛霁继续道,“朕决定自行了断后,放心不下你与露珠儿,才会请喻先生来为你授课。”
温祈陡然想起一事:“那日,陛下要我在喻先生来之前,答应陛下一件事,究竟是何事?”
丛霁答道:“待朕驾崩后,替朕照顾露珠儿。”
温祈追问道:“陛下之所以鼓励我好生用功,努力成为一代名臣,便是怕我不能自保,亦是怕我照顾不了公主?”
丛霁坦白地道:“起初,于朕而言,露珠儿较你紧要许多,朕更怕你照顾不好露珠儿;后来,于朕而言,你变得较露珠儿紧要许多,朕更怕你不能自保。朕还曾想过要将露珠儿下降于你,但后来,朕却因为自己曾有这一念头而呷醋了。”
“公主曾是京城第一美人,公主之颜色的确远胜于陛下。”温祈见丛霁面露不满,抬指迤迤然地抚过丛霁的唇瓣,“但我更为喜欢陛下之颜色。”
丛霁于温祈指尖印下一个吻,接着道:“那奇毒甚是古怪,朕遍寻名医,却无人能诊断出朕有中毒的迹象,自然解不了。以防将那奇毒过给你,朕才会在与你云雨之时用羊肠,并非嫌弃你那处,更非觉得你甚是恶心,生性淫/荡。”
自己由于被丛霁数度拒绝,备受煎熬,丛霁又何尝好过?
自己倘若处于丛霁的立场,亦会与丛霁一般做罢?
失去两情相悦之人远较失去心悦之人要痛苦许多,且尚有将奇毒过给心悦之人的风险。
而丛霁命章太医日日为他请脉,显然是因为害怕他中毒,生出嗜血之欲。
“事实证明,陛下非但并未将那奇毒给过我,还教我怀上了身孕。”温祈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乃是鲛人,或许不惧那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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