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背对着利爪的楚倚阳,所有人都见到这头被唤醒的凶兽从中间断成两半。
下半截还留在泥土里,上半截则从截面向下滑去。
自截面处,白色的冰霜迅速地蔓延,发出冰封的声响,转眼就将断成两截的凶兽彻底封住。
刚刚被唤醒,还没展开自己的复仇就被一剑劈成两半的凶兽眼中仿佛还凝着错愕,寒霜已经漫过了它的眼眶,来到头顶,一直向前蔓延过了它的利爪。
代替了弟弟撞向那只利爪的楚倚阳背后的盔甲这才触到爪尖。
所有人想象的利爪透体而过、血液喷洒的画面并没有发生,反而是白骨爪尖在碰到黑色盔甲的瞬间就从最前端开始,一寸寸地分崩离析。
轰的一声,庞大的上半截尸体砸在地上,整座变成冰雕的凶兽尸体砰然一下碎裂成无数块。
在向着周围飞射而去的时候,这些大大小小的碎块又化成齑粉,将平原染白。
白衣剑尊收了剑,化作一道流光掠向在一片霜白中下坠的人。
半甲子前他要对付这头凶兽还需要耗费不小的力气,最后更付出了代价,胸口还留着被它的利爪洞穿的伤痕。
——但如今,在蜃龙的幻境里对付这个旧敌,只需一剑。
他没有去看自己的时光残影,一切都已经改变,这里很快就会崩塌。
所有人只见到白衣剑尊在极速向坠落的太子殿下靠近,然后天地定格,以坠落的太子为核心,整个世界开始褪色、崩塌、收束。
幻境中的人和事都开始化成烟雾消散,北堂寒夜加快了速度。
只是渡劫期剑修飞遁的速度也快不过这个世界分崩离析。他看着在自己眼中唯一剩下有颜色的楚倚阳,见那双眼眸转动,朝着自己看过来。
白衣剑尊下意识地伸出了一只手。
然而在他的指尖触到对方之前,这个世界剩下唯一的真实也在他面前化作了蜃气。
他一头冲进了灰白的雾气,感应到自己追着的辉光在前方遥遥地亮起。
认定了那就是对方消失的方向,北堂寒夜再次毫不迟疑地向前冲去,从这团旋转的时光碎片中冲进了另一团!
皇都中,盘踞在皇城中央的蜃龙在灰白的雾气中游了一圈,周身释放出更多的雾气。
蜃气朝着周围扩散,将更多的人吞噬进了无数闪烁着微光的时空碎片里。
……
檐角风铃被吹动,发出清脆的声响,风中伴着挥散不去的血腥气。
晚春的桃花被风卷入殿中,落在殷红如血的锦帐上,为金线绣成的狰狞龙纹增添了一丝柔和颜色。
霞光晚照里,立在窗前的人睁开了眼睛。
在他睁眼的瞬间,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这个躯壳中活转过来。
望着眼前熟悉中带着几分陌生的景色,北堂寒夜知道自己进入了新的幻境。
这个幻境不再在战场上,而在皇宫里。
只不过这皇宫不是如今的皇宫,也不是半甲子之前,时间还要回溯得更远。
檐角的风铃再次一撞,发出声响,吸引了窗前的人的目光。
绚烂晚霞中,乌鸦的影子在皇宫角落飞过,带着淡淡的不祥气息。
乌发白衣的剑尊收回了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这具躯壳比他原本的要孱弱太多,手上也不见了他修剑这么多年磨出来的茧子,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缺乏血色,倒像是握惯了笔的文臣。
他的力量还在身体里,不过却像被加上了一层限制,不能轻易地调用。
北堂寒夜放下了手,从窗边转身,将目光投向自己所处的宫殿。
在前一个幻境里,他出手斩杀了那头上古凶兽,扰乱了规则,这一次再冲进来,会被限制才正常。
他方才见到了园子里的幽静,感到了周围的沉寂,原本以为这个躯壳所在的宫殿也应该十分清冷才是,然而目之所及,随处可见的红烛、喜字与殷红锦缎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不像是关人的地方,它更像是一处椒房,等待着喜事在这里降临。
没有让他等待太久,殿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廊上人影闪动,鱼贯地进入了殿中,北堂寒夜朝着动静传来的方向看去,见到一群捧着托盘的宫人低着头走进了殿内。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
他带着人一进来,见到窗边站着的修长身影,脸上顿时堆起了一个笑容:“尚书大人醒了?”
皇宫、尚书……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再看那些宫人手中捧着的大红喜服,北堂寒夜心中浮现出了一丝明悟。
蜃龙截取的时光碎片都来自这片旧地。
这是六百年前——六百年前的轩辕皇朝。
坐在那张龙椅上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暴君,给这个人间皇朝带来了至暗时刻。
他性情乖张,残忍暴虐,喜爱酷刑,别说是后宫,就是朝堂上的大臣稍有不顺他的意,也会被他赐死。
——前一日还在一起上朝的同僚,第二日就会看到他的头颅像灯笼一样挂在城墙上,鲜血淋漓。
他重色重欲,只要是看中的人,不管对方是不是有夫之妇,不管她的夫君是不是为他卖命的臣子,都会把人强行掳进宫中。
——如果顺从他,就可以在后宫中多活一些时日,如果不顺从的话,也会变成装点皇城的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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