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詹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许:“苏瑾之与朝政大事上不开窍,但论起笔墨功夫却是首屈一指的,一幅画讨得欢心倒也值得。”
“难道那是王爷命人送去的?您又何苦……您费尽心思,他也不知您的情意。今年夏天益州发生旱灾,王爷上折子为万民求朝廷拨付赈灾粮饷,便是他从中阻拦,硬生生砍去一半,使得王爷为难。您何故对他这般好?”
萧詹耸了耸肩,无奈道:“一眼瞧中,由不得自己。”
苏和被这一句话给惊醒,坐起身来擦去额上的薄汗,此时天还未大亮,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苏和双手掩面,觉得荒唐不已,他虽知晓有些人与常人不同,喜欢男人,但……为何这梦越做越奇怪?
五皇子中意他?
怎么可能?分明是萧詹让人取了他的性命,该不会是他中邪了?
如此想着竟是一刻也待不住了,匆忙下地,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朝着外间道:“青檀,吩咐人备车,我要出门一趟。”
青檀也才刚醒,因为公子醒的晚,他也能眯一阵再起,公子一声吼吓得他差点栽下地,赶紧起来收拾,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主仆两人连同车夫和几个家丁已经在出城的路上了。
“公子,该知会一声管家的,免得相爷和夫人担心。”
夏日的暑气还未涌上来,这会儿天气很是清凉,苏和最是嗜睡,若是换做以往早闭目养很了,但是现在他却忧心忡忡,生怕自己是真的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待寺中高僧为自己作法驱掉,往后也不必受折磨,便能踏实过安稳日子了。
到孤山寺少说也得半天的功夫,好在他们动身早,太阳炙烤大地时他们已经走上山路,入眼皆是郁郁葱葱的陈年高木,还能听到不远处山泉落下拍击山壁的清脆声音,苏和深呼吸一口气,感叹道:“这等无烦心事所扰的好地儿,我都想多住两天再回去。”
青檀被噎了一口道:“公子,您可别忘了,五皇子还等着您一道去玩耍。”
苏和撇了撇嘴,他贪恋山上的好风景,是真打算多住两天的,那人愿意等等着便是。皇子身份高贵最是傲气,想来被人驳了面子定会死心。
而从管家口中得知苏和一大早便出城的萧詹面如寒霜,紧握成拳的手骨节凸起,恶狠狠道:“我看你能躲到何时!”
第三章
与皇家寺庙相比孤山寺显得太过寒酸僻静,只有寻常百姓才会来此处上香供奉,看到大户人家的马车远远就避让开,一身粗布衣衫,面色憔悴沧桑却又满是虔诚,只盼着家人身体康健,地里收成好,能过个安稳和乐的日子。
苏和掀起帘子看向窗外,那一张张带着羡慕又畏惧的脸从眼前划过,不知为何心上像被人敲了一棍子,如果那个梦是真的,他又是如何忍心踩在这些人肩膀上胡作非为?这般糟践人命,自己尚且看不过去,也不怨梦中那些人面目狰狞地冲着他喊打喊杀。
到底还是看不下去,泄气地放下帘子,无力地靠坐着出神。
青檀在旁边欲言又止,公子从昨儿起就怪怪的,问了也不说,再问就拉脸子,一大早跑出府心情也没好多少。出来的时候也没和管家说一声,回去了还不知道得挨什么罚。
“青檀,在你眼中我算不算个好人?”
少爷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让青檀愣了下,而后又忍不住愁,这该怎么说?说实话?主子听了不痛快倒霉的还是自己,说假话?罢了,他也不过是个下人,仰人鼻息而活,还是说主子爱听的话为好。哪知才刚起了个头,便被主子用脚狠踢了下。
“动脑子想想再说,别拿那些恶心话来搪塞我,爷不爱听。”
青檀缩了缩脖子,咽了口口水:“那……主子,奴才说了实话,您可不能生气,更不能打骂奴才。”
苏和不耐地瞪他:“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说!”
马蹄哒哒声传来,昨儿才下过大雨,路上泥泞并不好走,车夫挥动马鞭子的声音传进来。
青檀咬了咬牙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您——苏小公子是最会玩乐的主,舍得花银子,若不是顾着相爷,那些专做歪门邪道的坏人早伸长胳膊将您拉走了,天天别想着家。您胆子也是大的没边,再喜欢那些字画古玩也不能胡乱收,若是将来被人借此要挟相爷该怎么办?您虽凶了些,但对我们这些下人却十分好,青檀觉得奴才能伺候少爷是前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您是个好人。”
苏和却是捂着嘴苦笑,这算哪门子的好人?分明就是个纨绔,更可悲的是连青檀都看得明白的事情,而自己只沉浸在私欲中,不顾及任何人的心情。
好似拨开了一层迷雾,终于看真切假象下面藏着的污浊不堪,他像个坐在云端的傻子,也许下面早有一双手正伺机而动,趁他不备时将他拉下来。纵使不及梦中那般惨,稍有不慎也会连累家人,父母疼宠他,他却以祸事回报也太过没良心了。
青檀抿了抿嘴,抬头看了眼主子,心下一横继续道:“主子和六皇子走的过近了,皇上子嗣众多,除了五皇子皆得圣心,眼下还未立储君,若是将来皇子们长大争夺帝位……主子如何能置身事外?外人只当您的意思便是相爷的意思。”
苏和越发觉得满心凄苦,青檀自幼伺候在他身边,一身所学也不过是顺便听来的,却不想比自己看得远,如果梦中一切为真,青檀定然少不了在他耳边提醒,他是糊涂到何种地步,竟全然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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