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在那样的情况下还保持着神智清醒?
怎么能演得那么滴水不漏,让所有人都对他毫不怀疑?
怎么能对深爱他的人无动于衷,还要将人推入深渊?
他用余光扫向后视镜,却与后视镜里的眼睛一下对上了。
镜子里的人正神色平静地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头发,对视后,他甚至还温和的、若无其事地对他笑了笑。
小保镖扭过脸,目光专心地看向车窗前,不敢再乱看乱想。
车前,两父子正对峙着。
“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玩够了吗?”纪文嵩淡淡道。
纪遥低垂着头,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他拼尽全力想要争取属于自己的人生,将他的所有都豁出去了,在他的父亲嘴里,却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在晏双眼中又是什么呢?
几个月的时光忽然变成了一条巨大的河流,无论怎样去捞,都是流水逝于掌心,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抓不住了。
脑海里模模糊糊,胸腔里有一股傲气强撑着他,纪遥抬起了脸,他望向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一向都是个冷酷的独裁者,此时看着他的眼神却没有他曾经预想过的冰冷愤怒。
他罕见地从那双冷酷的眼睛里看到了……“怜悯”。
原来他的父亲也有这样柔软的情感。
他在怜悯他。
怜悯他的愚蠢、傲慢、不服管教。
“这是个局。”
惊涛骇浪一样的心潮过去,纪遥的语气竟出奇的平静。
纪文嵩淡淡道:“我早说过,他将你当傻子玩弄,你偏不信,非要一头撞下去,我管你管累了,索性随你去,横竖这种事也只有自己知道疼才能永绝后患。”
都是聪明人,纪遥立刻就听懂了纪文嵩的意思。
他点点头,“怪不得秦羽白都追来了,你却没什么动静。”
纪文嵩不置可否,“我不想跟你站在这儿说废话,你也上车去,为了个孩子,我真是陪你丢尽了脸。”
纪遥站在原地,若青松一般挺直的背没有弯下去,而是愈来愈直,令人联想到雪峰一类冰冷又尖锐的东西,他迈开脚步,向保镖们的包围圈走去,保镖们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纪遥走向了最左边的车辆,保镖们看向纪文嵩,纪文嵩压了压手,示意没事。
晏双正坐在车里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玩自己的指甲,冷不丁的车窗被敲了敲,他扭过脸,驾驶位上的小保镖已经将他身侧的车窗摇了下来。
纪遥弯着腰,脸上表情很宁静,他们的距离不近不远,退一步可以分手,进一步也可以接吻的距离。
“都是骗我的吗?”纪遥语气淡淡。
他或许自己没有察觉,但晏双很敏锐地感觉到他说话的口吻与纪文嵩已几乎一模一样了。
无论心绪有多澎湃,都只是隐藏在海下的冰山,他们是平静无波的海面,广博又深邃。
晏双低头继续玩自己的指甲,“是的。”
“你没有爱上我。”
“当然。”
“也没有疯过。”
“不错。”
到此为止,已经撞破南墙血流如注了。
纪遥最后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招惹他?为什么要跟他做朋友?为什么要令他爱上他?
晏双挑起眼,眼睛一弯,模样笑意盈盈的,“好玩啊。”
车辆下山后,晏双的这辆车与其他车便分道扬镳了,他又问保镖借了手机,拨给了纪文嵩。
纪文嵩接了电话,“什么事?”
“我的手机被他没收了,”晏双道,“能还给我吗?”
“知道了。”
“还有……”晏双趁他没挂断,忙道,“纪先生,我觉得我该值得一笔奖赏,你说呢?”
纪文嵩很想将电话直接摊在手上,按下免提,让他身边的人也听一听,听听他究竟栽在了怎样一个人的手里。
注视着前方的纪遥忽然道:“我听到了。”
纪文嵩扫了他一眼。
纪遥面色平静:“没关系。”
纪文嵩脸色绷紧了,真像他预想的那样将自己的手机摊在了手上,按下了免提,“你要什么?”
“我要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承诺在必要的时候,你会不遗余力地帮助我。”
纪文嵩看向纪遥,纪遥的目光也正看着手机,手机上映照出一个陌生的号码,可他知道,那一头是晏双的声音。
……是他爱的人的声音。
“我答应你。”
晏双得到了承诺,满意地一笑,“多谢你,纪先生,合作愉快。”
说完,他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纪文嵩握了手机,对纪遥说了句心里话,“有时候,我很希望他才是我的儿子。”
经历了这么多事,纪文嵩对自己这个一向看不上眼的儿子反倒和蔼起来,而纪遥,一点也没露出生气的模样,他的心境像是一下老了好几岁,老得已经没有了从前那股非要他父亲争锋的锐气,“如果他是你的儿子,你今天不会这样作威作福。”
纪文嵩沉思片刻,道:“你说的对。”
车辆安静地行驶着,纪遥看着车外的风景逐渐变回了都市的模样,他想起他和晏双来到这里的那一天,晏双看着窗外,说外面的天气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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