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吐息急促,嗅着荒草腐朽的气味,以右掌撑地,站起身来,遥望沈听檀消失的方向。
纪千离远不能与沈听檀匹敌,但是……万一……万一沈听檀着了纪千离的道……
他不敢再想,摸了摸不久前被沈听檀亲过的鬓角,拍去身上的草屑,往回走。
约莫一盏茶后,他回到了许莲儿身边,幸而许莲儿安然无恙。
许莲儿乃是一弱女子,且受了伤,他不置一词,便抛下她,实在不应该。
“对不住。”他立即向许莲儿低首认错。
“不打紧,望公子的夫君平安无事。”许莲儿适才见得那生着獠牙的纪千离,吓了一跳,现下已缓过来了。
“师……我夫君定会平安无事。”宋若素喜欢称呼沈听檀为“夫君”,不知沈听檀是否有一日会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夫君,与他白首偕老。
他凝视着许莲儿道:“许姑娘,你可还好?”
许莲儿苦笑道:“不妨事,只是挨了几下打,挨的打多了,便也习惯了。”
听得此言,宋若素不由思及了弟弟,弟弟也挨过不少打,起初,弟弟哀叫连连,似乎要将屋顶掀翻了去,后来,每回挨打,弟弟皆默默地承受着。
弟弟被爹爹打死那日,弟弟直到气息奄奄,才向爹爹讨饶、求救。
许莲儿见宋若素目露悲戚,猜测宋若素大抵是被她说的话勾起了不好的回忆,不问亦不作声。
片刻后,宋若素收敛了情绪,转而好奇地问许莲儿:“许姑娘不认为断袖有违世俗伦理,该当被唾弃么?“
“我没念过几年书,不懂甚么大道理,但我认为只要不伤害别人,断袖没甚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两位公子自己的私事。”许莲儿坦白地道,“我此前仅仅听说过断袖,并未见过断袖,听公子唤沈公子为‘夫君’,吃了一惊。”
宋若素感慨地道:“其实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断袖,可遇见师尊后,我在不知不觉间断了袖。”
许莲儿嫣然笑道:“与女子遇见如意郎君后,对其日思夜想差不多。我很是羡慕公子,我这辈子还没遇见过如意郎君。”
她面色一红:“作为姑娘家,这样说,是不是不知羞耻?”
“不是。许姑娘快人快语,在姑娘家中颇为难得,我甚是欣赏许姑娘。”宋若素祝福道,“许姑娘,你这一辈子还长得很,定能觅得良人,共度余生。”
许莲儿叹了口气:“可惜我已不是清白之身了。”
宋若素安慰道:“这并非许姑娘的过错,勿要用别人的过错来怪罪自己。倘若许姑娘眼中的如意郎君因为许姑娘不是清白之身而嫌弃许姑娘,便证明他只是一个过客,绝非许姑娘真正的良配。”
许莲儿赞同地道:“公子说得是,他嫌弃我不是清白之身,我还嫌弃他有眼无珠咧。”
足足一个时辰后,沈听檀都没有回来。
宋若素心急如焚,不停地踱步。
许莲儿想让宋若素放宽心,但一忆起那一对锋利且染血的獠牙,便觉得不管说甚么都苍白无力。
须臾,一颗又一颗的雪霰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击打在了宋若素身上。
下雪霰了,想来快下雪了。
宋若素曾与沈听檀约好要一道堆雪人,可是沈听檀不知去向了。
沈听檀原本毋庸理会纪千离,由着纪千离脱离玄心宗,沈听檀带他下山寻纪千离是为了替他讨回公道,教纪千离受到惩罚。
倘使沈听檀有个三长两短……
便是他害死了沈听檀!
才不会,沈听檀绝不会有三长两短的。
沈听檀贵为玄心宗宗主,论修为在所有修仙者中屈指可数。
且按照原话本,直到结尾,沈听檀都还好端端地活着。
但是……但是现状已与原话本大相径庭了。
譬如他提前中了合欢蛊,譬如周瀚海一出场便爆体而亡了,又譬如纪千离入魔了。
那厢,沈听檀跟着纪千离进了一间客栈。
这客栈看起来不算破旧,摆设一应俱全,不染尘埃,理当仍在使用,奇的是除却他与纪千离,空无一人,连个上前招呼的小二都没有。
客栈中人怕是已遭遇不测了。
客栈门“吱呀”一声阖上了。
纪千离慢悠悠地道:“沈听檀,你要是死了,宗主之位与若素便是我的了。”
沈听檀正色道:“玄心宗众弟子绝不会容许一魔物当宗主。”
纪千离自顾自地道:“若素看见你的尸首会是怎样的表情?”
沈听檀懒得再同纪千离废话,拔/出“称意”,以速战速决。
剑光如雪,直逼纪千离的脖颈,方才纪千离伤了宋若素的脖颈,他自然要讨回来。
纪千离侧身避开,尚未站稳,第二剑已直击面门。
他向后一跃:“沈听檀,你招招致命,丝毫不念及往日的师兄弟情分,着实是令我心寒呐。”
沈听檀淡淡地道:“纪千离,你意欲强/暴若素在先,无视本尊的命令,逃出玄心宗在后,而今又杀了人,本尊为何要对你手下留情?你若束手就擒,本尊可考虑容你辩解一二。”
“束手就擒?做梦!”纪千离一拊掌,一十九名百姓瞬间从暗处涌向沈听檀。
这些百姓已然没了吐息,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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