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发春二舅拿火钳夹了几根柴,架在火堆,使火堆更旺些,才道:“哼,他倒是有本事,这过年连岳母家都不敢回啊。”
“行了,你少说两句。”二舅妈抱着一个大袋子衣服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件棉袄,“慧娘,来穿上,这冬天不穿棉袄,冻感冒了可咋办,这个家可都是要靠你啊。”说完就将一袋衣服塞给陈发春他娘,“这些都是我家老大的衣裳,发春穿着想必合适。”
“嫂子我,多谢。”秦慧娘接过衣裳,感动道。
“和我们一家人还说什么谢啊。”二舅妈笑着帮秦慧娘套上衣服,才问了陈发春几句,“大春学习好,我们在镇上都听到老师夸你。”
他二舅妈在镇上的饭馆做工,饭馆经常有老师出去吃饭,毕竟学校的食堂做的饭,有的时候老师们不喜欢,就出去下馆子改善伙食。
老师们聚在一起,话题就离不开学生,这话陈发春一听,脸上都有了些害羞。
“嫂子你别夸他,他又学不出个名堂。”秦慧娘提起自家孩子的成绩,总算是有些喜色。
“这话可别这么说,要是发春考个高中大学,就能当老师了,这以后可就不用跟着你们种地了。”二舅妈笑着道。
“这哪有那么容易。”秦慧娘脸上情绪又淡了。
“娘,我在我们学校考第一,老师说考县城高中没问题。”陈发春让他娘别担心他成绩。
“行了,你出去玩,我和你二舅和二舅妈有事谈。”秦慧娘瞥他一眼,将碗递给陈发春,“去把碗洗了啊。”
“我知道。”陈发春拿着碗去灶房洗碗,这边秦慧娘才道:“哥,嫂子,我们家实在是没钱了,只有那半袋粮食,你们看那粮食能不能吃,能吃就给我换点钱。”
“陈大山怎么不来?他一个大男人好意思?”
秦慧娘又不吭声了,只低着头。
而秦老二一提起这妹婿就是满肚子的气。
当初他就不同意妹妹嫁给陈大山,他娘倒是说这离得近,有什么也方便照看,结果呢,这陈大山就他妈不是个好人。
陈大山是老来得子,陈老爹五十岁才生了这么个独苗,前面倒是生了两个儿子,没养活,一个想吃鱼,掉在堰塘里淹死了,一个想吃糖,自己翻到柜子里偷糖吃,结果柜子盖倒下来,合着两天没人发现,都说找不到孩子,等到陈老爹去柜子里拿东西,才发现儿子闷死在了柜子里。这等了几十年,好不容易生了陈大山,疼得更眼珠子似的。慧娘嫁过去那两年,陈家倒也说得过去,逢年过节都在来往。
可这好日子没过两年,陈老爹年纪大了,毕竟七十来岁,将近八十,身体动不了,实在不能下地了,这陈老太又早就在床上瘫着了,这一家子的重坦,可就落在陈大山和慧娘身上。
慧娘呢,一个女人,怀了发春那会都在下地赚工分,可对得起他陈大山,可陈大山他不知好歹,和他们生产队的一个寡妇搞在一起,天天帮人家寡妇赚工分。队长说不允许,他陈大山还闹了好几天,闹到了公社村长那里,队长嫌丢人,硬是给陈大山的工分记到了那寡妇家里头,那粮食也是分到了寡妇家。
这陈大山一年三百五十天,在家住不到两天,都在那寡妇家里住,这事闹的整个生产队都知道,让他们娘家都丢不起这个人,逼慧娘和陈大山离婚,陈大山又死活不离,自己又回来了。
为了孩子,他们让慧娘也就咽了这口气。
可这陈大山安分几年,又狗改不了吃屎,前几日他们又听到这陈大山和另一个生产队里的哪个女人好上了,每天晚上跑出去不归家,而这事慧娘是一个字没在他们面前提过。
陈家只有慧娘和陈大山两个劳动力,慧娘又是个女人,从小身子弱,比不上男人干活,家里还有两个上了年事的老人赡养,还有个孩子读书,又没什么副业带来收入,可省着点用也是有的,而且陈老爹那存的钱可都给陈大山这一个儿子了,哪里用得着拿这么多的粮食换钱。
“慧娘,你老实说,家里的钱哪去了?”秦老二道。
秦慧娘面露屈辱,眼眶逐渐发了红。
一见自家妹子这反应,了解她的二哥自然想了个透,“是不是又叫陈大山拿给别人了?”
秦慧娘隐忍地点头,声音逐渐变成哭腔。
“他把家里的钱都拿去给别人了,连给春儿准备上学的钱也拿走了。”
“这个陈大山,看我不弄死他。”秦老二气得一下子站起来,猛地将火钳丢在地上,说着就要往外冲。
“二舅?怎么啦?”洗碗过来的陈发春看着冲出院子的二舅,不明就里。
身后的秦慧娘红着眼眶追出来,断断续续,语无伦次道:“你们找不到他了,他昨天夜里就已经走了,卷了家里的钱,带着那女人走了,只留了一封信,说是要远走高飞,是我和这个家困住了他。”
陈发春当场怔在原地,“娘,你不是说爹出去找活干?他……他是和别的女人跑了?”
“春儿,你听娘说,你爹他……”
“陈发春,你爹他就不是个好东西,你看看你娘,这么个男人将她蹉跎成什么样子?以后你不准叫他爹!”秦老二怒吼道。
陈发春看了眼他娘和他二舅,一时难以忍受,但他不是小孩,也知道从小他爹就不疼他,可是这样一无反顾地抛弃他们母子离去,他们母子在那个男人心底,究竟是有多无足轻重?恍若本就不坚固的纽带,骤然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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