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型师在他脸上折腾了半天,除了最基础的妆容,还让他带了一副美瞳,套上飘逸的假发套,换了身曳地的广袖汉服。贺宇桓看着镜中的自己,这位造型师的水平也太高了,他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贺宇桓与裴明轩刚到片场的时候,刚好是休息时间,工作人员和演员许多都不在现场,等贺宇桓化完妆出来,外头的摄像机又动了起来。
主演单高鸣坐在道具白鹿边,闭上眼,缓缓靠过去。
这是剧本中最后一场戏。
“卡。”
这几天导演的状态明显很差,情绪也影响到了演员,单高鸣一听到卡就紧张地不得了,站起身:“黄导,我该怎么调整?”
然而他看向监视器那头,却见黄石并没有在看他,几乎所有工作人员都看向同一个方向。
单高鸣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只见化妆间门口站着个白衣白发的少年,一双银瞳略显局促地看向监视器这头,简直像个误入凡间,不知所措的妖精。
单高鸣看呆了,他无数次想象过白鹿人形的模样,始终无法想象,导演分镜图中的少年真实存在,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见识的浅薄,原来当真有美得那么惊心动魄,不沾染一丝浊气的男人。
黄石倏地站起来,脱口而出:“你就是白鹿!”上妆后的效果,比他想象中更好。
贺宇桓又被围观,又被夸,羞赧地笑了笑。
弯弯眉眼,犹如天边月,微薄红唇勾起的弧度,像一个勾子,牵动心弦。
“白鹿,快和李鸿试演一场。”导演连贺宇桓的名字都忘了问,直接把他当成了角色,“就演你初次登场,李鸿重伤后苏醒的那幕。”李鸿是男主角的名字。
单高鸣走到道具树前,靠着树干躺下,贺宇桓看向裴明轩,见他投来鼓励的微笑,心中顿时有了底气,走到单高鸣身边蹲下。
裴明轩的备注中,这一幕白鹿的状态应该是激动而急切的,重伤的救命恩人终于苏醒,但伤势很重,他必须立刻想办法医治恩人。
“Action!”
白鹿攥住李鸿衣袖,眼中满是焦急。
终于,李鸿睁开了双眼,白鹿双手微微颤抖,眼神一亮。
“你是……”李鸿看呆了,为何眼前忽然出现一名绝美的少年。
白鹿眼神中浮现淡淡的忧伤:“鹿。”
“卡。”
单高鸣暗暗叹了口气,长得是好看,前半段演得也不错,后面的情绪却完全不对,这个时候的白鹿怎么会是悲伤的呢,简直莫名其妙。
看来剩下的戏虽然没几场,按照黄导的要求,NG一定数不胜数,完工还是遥遥无期。
“你情绪不对。”单高鸣皱眉直言,小声嘀咕,“光有脸有什么用,脸能当饭吃……”虽然这张脸确实美得迷人眼。
贺宇桓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他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心中暗暗一沉,不管对方态度如何,他演得不好是真的。
“白鹿,你过来。”黄石招招手,还没说话,先叹了口气,在演技和外型之间取舍,也是道困难的选择题。
裴明轩抢先开口,一如既往的温柔,半点没有责怪的意思:“宇桓,你是怎么解读剧本的?”
“对不起,我刚才带入自己的情绪了,这一幕让我忍不住觉得悲伤。”贺宇桓垂眸,翻看剧本上裴明轩的备注,一遍遍刻进心里。
“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觉得悲伤?”黄石神色凝重,按着扶手坐直,盯着贺宇桓。
贺宇桓看向裴明轩,生怕出言无状,惹怒了资深导演,不等裴明轩示意,黄石说:“你尽管说出来。”
“剧本中,李鸿重伤苏醒前,完全没有任何超自然的元素,在他苏醒后,已身在妖界的密林中,期间并没有任何关于途中的情节。白鹿按照设定,并不会任何医术,按之前的战况和李鸿的伤势,他不可能撑得住,而且他的同门明明已经将他打成重伤,却放过了他和白鹿,这未免有些奇怪。”贺宇桓看导演和裴明轩的神色,见他们并没有任何表示,继续说下去,“最后的场景,李鸿伏在白鹿背上睡去,展示的是他与白鹿隐居山林,但按照李鸿的人设,他的目标自始至终是惩奸除恶,帮扶弱小,且没有明确的转折点,表示他改变这个目标。”
贺宇桓顿了顿,说出自己的结论:“所以我觉得,最后的结尾暗示的是死亡。李鸿没有进入妖界,也许根本就不存在妖界,他死在了同门刀下。”
裴明轩边听贺宇桓说,边浏览剧本,脸上逐渐露出赞许的笑。
他是对的。
黄石是业内知名的BE美学爱好者,从前酷爱拍摄悲剧文艺片,这几年才逐渐转型商业电影,按照他的审美,不可能不更改剧本漏洞,所以所有的不合理,都指向了真正的结局。
黄石凝视贺宇桓,欣慰地笑了笑,笑容又逐渐转为苦涩:“如今的市场对悲剧的接受度不高,所以我才设定了看似喜剧的开放式结局,你理解的不错,这就是我原本想表达的结局。”
历经千帆,最终却并不能如愿以偿,这是人生的常态,却不是观众想看到的。生活已经那么苦,大家进电影院是放松的,需要的当然是美好的结局。
单高鸣默然听着这一切,脸微微泛起羞愧的红晕,他演了三个多月,竟一点没有发现剧本中的机窍,看向贺宇桓的眼神中,不禁有了几分敬佩之意,只是多看几眼,就变了味,被那张脸勾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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