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收走菜单,包厢门吧嗒合上后,顿时静可闻针。
贺宇桓偷偷打量这对父子,见两人都目不斜视,眼中仿佛看不见彼此,恨不得把裴明轩推过去两个座位,让他们赶紧把话说开了。
热腾腾的菜很快上桌,裴明轩率先拿起筷子,吃了一大口,颇有几分狼吞虎咽的架势,完全没有平日的优雅,贺宇桓甚至从他的动作中,看出几分报复般的快感。
裴志华终于把眼神移了过来,微微皱眉,没说话。
裴明轩放下筷子,随意地擦了擦嘴:“说吧,什么事。”
裴志华这时才拿起筷子:“你胃不好,先吃饭吧。”
裴明轩没说什么,重新拿起筷子,这次动作和往常差不多了,不过先往贺宇桓碗里夹了一大块松鼠鳜鱼。
“谢谢。”贺宇桓根本不敢看裴志华的表情,埋头吃鱼。
老一辈对同性恋的接受度很低,裴志华性格又古板,万一看出什么苗头,大概也会痛披他一顿,说不定还会联系业界大佬的老朋友,直接把他封杀了。
贺宇桓脑补得有些慌,裴明轩还一个劲往他碗里夹菜,时不时问一句“味道怎么样”,甚至还亲手给他擦了两次嘴角,闹得贺宇桓冒了满头冷汗。
“明轩哥……别给我夹菜了,我吃不下了。”贺宇桓在桌下拽拽裴明轩衣角,小声说。
裴明轩终于放下筷子,然而接下来的动作,让贺宇桓差点惊得头盖骨都飞了。
“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裴明轩搂住贺宇桓肩膀,宣战似的直视裴志华,“要领结婚证的那种。”
裴志华却并不意外,只是用十分正经的语气说:“华国婚姻法尚不允许同性领结婚证。”
“那就等到允许的那天。”裴明轩和他一样正经。
贺宇桓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能挂着礼貌的微笑。
“你以为我会生气?”裴志华说。
裴明轩:“你和我妈已经离婚了,我跟了妈,你没资格管我。”
裴志华不以为忤,轻轻叹了口气,苦笑一声,眼角的皱纹满是岁月的痕迹:“明轩,你是我的儿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和小贺的感情,我也早就看出来了。”
“你不需要故意做让我反感的事,比如刚才不得体的用餐方式。裴志华嗓音苍老,完全没有演太上皇时的威严,“我约你来吃饭,不是来管你的,我是来……”
他沉默了,时间在包厢中缓缓流淌,许久后,他才接着说下去:“对不起,爸爸当年不该为了戏,把你关进衣柜。”
“说完了?”裴明轩淡淡地问。
裴志华点点头,裴明轩毫不犹豫地带着贺宇桓起身,替他披上厚厚的外套,江南市今年的冬天来得有些早,一阵南下的冷空气,就让大家提早穿上了厚重的羽绒服。
贺宇桓拽拽裴明轩的手,想让他别那么急着走,毕竟身后的老人一脸落寞,实在有些……可怜。
裴明轩披上外套,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围巾,牵着贺宇桓走向包厢门,手按上门把的瞬间,他回过头,把围巾抛给了裴志华:“晚上天冷。”
贺宇桓心中一软,松了口气,回头看去,见裴志华眉眼微弯,极浅地笑起来:“亦竹她……”
“不知道。”裴明轩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妈从没把任何人的联系方式拉入过黑名单。”
说完打开门,带着贺宇桓头也不回地走了。
用餐的饭店离下榻的酒店不远,步行不到十分钟路程,这一带不是闹市区,行人也不多,两人迎着寒凉的夜风,并肩而行。
裴明轩缩了缩脖子,看向贺宇桓:“冷。”
贺宇桓笑着解下围巾一头,缠上裴明轩颈项:“你对你爸也要演?”
“他那么爱演戏,应该觉得高兴。”裴明轩侧脸靠在贺宇桓额角,声音忽然变得很低,像在喃喃自语,贺宇桓却听得清晰,“我确实不恨他,但我怪他,并不是怪他把我关进衣柜。人人都会犯错,这本来并不是无可挽回的错误,但他却在我母亲提出离婚时,没有任何异议,抱着自责与愧疚,再也没和我们联系过。”
“如果当年他认错,挽留,家不至于散,我的病也不至于迟迟没能治愈。”
贺宇桓彻底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来除了把裴明轩关衣柜这件事,裴志华对家人还是很体贴的,事情发生后,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无法原谅自己,于是没有选择挽留,虽然内心不能接受,仍是顺了裴明轩母亲的意愿,选择离婚,而本就尚未从衣柜事件走出来的裴明轩,因为父母离婚,下意识认为是自己的原因,这也造成他的心理病症更加严重。
“现在一切都好了。”贺宇桓侧过头,蹭蹭他的脸。
裴明轩:“当然好,该让我妈好好收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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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完的戏份一项项被划掉,待拍戏份越来越少,原本以为能如期完成拍摄,想不到降温引起的连日大风,把片场吹得七零八落,倒置频频NG,严重拖慢了进度。
人工造雨车降下瓢泼大雨,被寒风吹得几乎斜飞,原本是十分震撼的视觉效果,奈何布景的两面旗被吹倒,导演只能喊卡。
这已经是第七次NG了,全是因为大风影响道具,贺宇桓穿着厚重的袍子,在洒水喷头下站了一个多小时,衣服被浸透,沉甸甸的,像背了一身铁块,迎面寒风吹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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