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弟的卧房是背光的,大白天还得开灯,床上的人很清隽,也很年轻,若不是久病在床面无血色,应该是个挺帅气的小伙子。
周辞站在床头,把一纸黄符在手里叠来叠去,向床上的人问:“什么时候开始病的,你都看见了什么?”
李弟发着烧下不了床,但人是醒着的,能说话,只是有气无力,他不回答,只是朝他哥哥瞪了一眼。
李总被这一瞪来了气:“哎你到现在还怪我,你病了这么久那女孩来看过你一次吗?”
弟弟不回答,只好他来跟周辞讲了下始末,半年前他弟弟考上国内顶尖大学,却为了女友退学,他又气又恼,连日跑了很多路子,成功又给弟弟安排了出国留学。
但人不领情,竟拉着女友要私奔,两人相约半夜在一湖边见面,可那女孩被家人看管着,没去,弟弟一时伤心,不知是不小心还是什么,跌落湖中,再醒来时就开始发烧,一直到现在。
他这样说着,李母也忍不住对着床上的人数落起来:“你哥为了给你办出国,不知道拉下多少脸来到处求人,结果苦心都作废,这几个月又到处求医,他那个小公司赚点钱,全都贴你身上了,你不要以为他对你大方就觉得赚钱容易啊,你也要看看他累成什么样子。”
李弟有些愧色,可还是端着脾气,他听着这一番话,只回答周辞的问题,长期病弱,那声音也很轻:“那晚在湖边,我看到从水里浮出一人,对,是像个人,可他真的是从水里浮出来的,他把我拉下去,我要跑,可他跟着我,我上了岸他还跟着……”
“什么样子的?”
“白衬衣,短头发,衣服上有血迹,眼睛……”这不是什么美好回忆,李弟有点战栗。
“眼睛大大的,薄唇,脸很白,人很瘦,长得……竟还挺好看的。”周辞替他把话说下去。
李弟瞪大眼睛:“是,就是这样,您……您怎么知道”
李弟惊呆了,旁边的李总和李母也惊呆了。
“周仙师您简直神了。”李总要朝他下跪,“您一定可以治好我弟弟的。”
周辞拦住他:“也没什么。”他摊摊手,“我只是看见他了而已。”
“……”
李总和李母双腿发软,抱在一起惊恐四处望。
周辞朝他们指了一下:“他就在你们旁边。”
“……”
两人一下子跳了起来。
李弟也想跳,可他跳不动,只能乖乖躺着,白天他倒是看不见那东西,只是在夜里会梦见。
周辞摇摇头,在乱窜的两人之间,直直盯着那东西。
如果他身上阴气没有四散开来,如果他的脚边没有一滩无法干涸的水,如果脸色没有那么苍白,甚至就连嘴唇都是白的,那么,他真的是个很好看的邪祟。
他还很年轻,也就十八九岁的年龄,是人的时候,应该十分夺目,单凭这相貌,定会叫人一见难忘。
那个邪祟还朝他笑了笑,目光上下探寻,竟打量了他一会儿。
实在是猖狂至极。
那邪祟打量到他的手上,及至看见叠成三角的黄符,方脸色一变,转身就跑。
周辞瞳孔一缩,黄符已从指尖弹出,金光陡然从屋顶乍现,流转浮光熠熠生辉,黄符化成金网盖下,那要逃跑的鬼魂被网在其中,他挣脱不得有点急切,眼中赫然泛出赤红光芒,脸色更显苍白。
他拉住金网欲撑开,胳膊碰到浮光便听“刺啦”一声,肌肤上立即一道灼烧黑痕,但他面不改色,也不肯松手,“刺啦”响声不停,他的手上胳膊上很快露出森森白骨。
周辞叹了一叹,将那金网一拉,浮光消失,灼烧的响动也缓缓消散,却都化成望不见的绳索,将那邪祟捆得结结实实。
周辞把绳索拉到身边,瞧这家伙还在愤力挣扎,他把绳索收紧,耐心不足:“听话一点。”
小邪祟咬牙道:“你被抓了还会听话?”
“你不听话也逃不掉,但听话,我会让你好过一些。”他瞧着那被灼烧去血肉的白骨,又拿出一符,几笔朱砂一点,符在手中扬起,幻成灰烬,落在邪祟身上。
不一会儿,露骨的地方全都长出了血肉。
小邪祟有点惊愕。
他也有点惊愕:“就算是鬼,也还是能感觉到疼的吧,干嘛非要跑?”
“那也比没命强。”
“你本来就没有命了。”
“我还有这个魂在,就有机会。”他朝床上看了一眼,依依不舍,十分惋惜。
周辞又将他一拉:“这具躯体你附上去不是屈才了?”
“什么?”
“他哪有你本人好看?”
小邪祟眼里微微闪光:“你不喜欢床上那人的样子啊,那你喜欢什么样子,我的原身……原身已经火化了,没躯体了。”
周辞有点糊涂:“关我什么事儿?”
小邪祟沉默了会儿,哀声道:“你放了我吧,让我再去找一个躯体,我以人的身份再来和你见面。”
“你不说这话,兴许我还会考虑一下,现在,为祸世间,定不能容。”他把绳子牵在手里,回头看那一躺二站的三人已经傻眼了。
这三个人瞧着他对着空气说话已有半晌,还看他手里在拉什么东西。
他无所谓,朝床上使眼色:“烧应该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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