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被收拾好送来供他挑选的孩子,虽然看上去整洁体面,眼神却多多少少带了些麻木。
庄清月本来以为是萧凌风明着往他身边安插人,却没想到都是些木木愣愣一眼就能看穿的,于是兴致缺缺。
他眼神随意地扫了过去,视线却忽然一凝。
其中一个年纪稍小些的孩子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孩子脸型圆圆的,肉嘟嘟的脸颊在大冷天里被冻的有些发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灵动可爱。
他吸着鼻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庄清月,看起来与周围那几个明显紧张局促肢体僵硬的大孩子格格不入。
不像是来卖身做工当仆人的,倒像是哪家走丢了的小少爷。
庄清月兴致一下子被勾了起来。他转头看向长安,指着那孩子说:“我看着他还挺顺眼的。”
长安顺着他的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是个长的还算可爱却矮墩墩的萝卜头,表情一时间有些为难。
他在庄清月耳边小声道:“公子,这孩子年纪看着有些小了,恐怕不是个会伺候人的。”
他看了一眼庄清月温和的表情,大着胆子建议道:“公子要是没看到合心意的,咱们让管事的再换一批过来看看?”
管事的耳朵好使,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停在耳中。等长安话说完了,连忙上前冲着二人行了个礼,点头哈腰赔笑道:“贵人,哎,贵人真是好眼光!”
他伸手将那孩子拉到庄清月面前,殷殷切切地向庄清月介绍:“这孩子生得讨喜,人又机灵,贵人留着他也能逗个闷子!而且他年纪小,正是最好教规矩的时候呢!”
那孩子被他拉了一个趔趄,分明差点摔倒,却又想小鸡仔儿似的被他拎了回来。此刻委委屈屈的眼神里,已经快要蓄起眼泪了。
庄清月觉着有趣,便更想将他留下来了。于是他转头看着长安,眼神里带着明晃晃的期待。
长安劝过一回,又时刻记着自己下人的身份,不好再阻拦。又见那孩子确实生的圆润可爱,便遵循了庄清月的意思。
管事的离开后,便有人带着那孩子去重新梳洗,给他换上了王府里统一款式的夹棉袄子,然后带着人重新回到了庄清月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庄清月问。
那孩子紧紧抿着嘴,不说。
一旁的长安皱着眉头刚想说话,被庄清月一抬手挡了回去。
“也罢,进了王府,从前的名字不要也没什么。”他歪着头看了长安一眼,忽然露出个笑容来,“那你就叫喜乐吧。”
他说:“长安喜乐,寓意好。”
听庄清月这么说,长安品了品这个名字,也觉得寓意很好。
他们靖北军在牢牢据守在西北,不就是为了关内百姓们的长安喜乐吗?
见那孩子愣着半天不动,长安开口提点他:“还不快谢谢公子赐名?”
喜乐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学着别人行李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行了个礼,小声道:“多谢,多谢公子赐名。”
这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仔细分辨的话,还能听出他发颤的,走了调的尾音。
长安当他是紧张了,十分宽容地拍拍他的脑袋以示安抚。
当天,喜乐便被留了下来,由长安带着跟在庄清月身边学着伺候。
傍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王府里也点起了灯笼烛火。
萧凌风不在,庄清月也不好意思真的住在人家的卧房里,于是招呼着长安喜乐出了主院。
长安打着伞,喜乐提着一个小巧的灯笼,三人吱呀吱呀地踩着积雪,去了庄易知的院子。
庄易知虽然住的是昨儿个刚紧急收拾出来的偏院,但收拾的已经算是十分宜居了——靖北王府意义上的,不漏风雪有床有被的宜居。
晚膳摆在了庄易知的屋子里,长安照例带着喜乐退到屋外候着,并不打扰父子二人用膳。
“庄叔。”
庄清月看了一眼门外,确保不会被长安喜乐听见后,压低了声音问:“怎么样,有人联络您吗?”
庄易知点点头放下筷子,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纸递给他。
“阿古木的人已经混进靖北军了。他说前两天莽撞冒犯了公子,自己领了任务亲自去了。”庄易知说,“不过他们才刚收编,需得从雁山校场训练完了,才能有机会轮换到驻地大营。”
意料之中的事。
庄清月点点头,心里有些后悔没早些往靖北军里多塞点人,以至于现在想有点动作,都还得从头开始。
庄易知接着道:“庞将军在靖北军蛰伏了六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我已经叮嘱了阿古木,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好,我知道了。”庄清月亲手盛了一碗汤,递到他面前,“辛苦了,庄叔。”
庄易知诚惶诚恐地起身双手接过:“公子言重了,这是属下分内之事。”
说完阿古木的事,庄易知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问出了心中疑惑:“公子,喜乐那孩子,您从哪儿找来的?”
“怎么样?您也觉得像是吗?”庄清月偏头笑了笑,“萧凌风说给我再找个小厮伺候,牙行管事送他来的。”
庄易知皱紧了眉头:“试探过了吗?有无可能是萧凌风的陷阱?”
“纯属巧合的可能性有七成。”
庄清月笑容扩大了些:“我已经试探过了,他会说汉话,但说得不大利索,有口音。肩膀后面有疤痕,应当是烙了图腾又洗去才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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