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宋催真的是奸细,该受到惩罚,但钟盛还是为他感到惋惜:“小宋大人,咱们……进去吧。”
宋催点头,钟盛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钟盛见过很多人被押着走进这里,但没个人像宋催这样,他们涕泗横流的求饶,或者是恐惧的说不出话,可宋催很淡然。他似乎还不清楚走进去对他意味着什么。
净身房的管事听见门口的动静,走过来瞧见钟盛,连忙下跪行礼:“钟总管,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起来吧,咱家带人过来行刑,”钟盛说道:“你手头上还有活儿?”
崔明站起来,他穿着褐色短打,上头全是脏污的血迹,将身上褐色的衣服染红,袖子撸到胳膊肘上头,露出精壮的手臂,他身后是两个行刑台,行刑台底下的土地被血浸染的泥泞,踩上去还有噗嗤噗嗤的闷声。
“今儿个没了,”崔明这才抬眼瞧了瞧钟盛身后那身着锦衣俊美无俦的男人,他思绪飞快翻转,崔明只不过是一个净身房的管事,他自然不可能认识宋催,但这样一个人物,又不是被押解过来的,崔明察言观色的功夫很是到位,他小心赔笑道:“总管,行刑台脏污,要不先去偏房稍事休息,待奴才打扫干净再行刑?”
钟盛刚想说话,宋催先说了话:“不必了,”他看了一眼崔明:“你是不是这里面下刀最快最稳的?”
“呃……”崔明不明所以,回道:“是,是。”
宋催道:“只要你准备好了,随时可开始。”
钟盛面露诧异,终是忍不住开口:“小宋大人,这两刀下去,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宋催不答,自己走到行刑台边,翻身躺了上去,着行刑台是成年男子大小,四角有结实的布条用来捆住被施刑人的手脚,避免他们挣扎。宋催躺在那里,淡定的就像是那不过是一张窄了一些的普通床榻一般。
崔明头一次见这样的人,定了定神过去要去捆他手脚,宋催阻他:“我不会挣扎。”
崔明忐忑的回头看了看钟盛。
钟盛点头。
崔明走过去,弯腰在桌上用烧酒涤洗刀具。
钟盛看不下去,转过了身背对着宋催。
“钟管事,”宋催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受刑有什么可怕,怕的是陛下不信我。”
钟盛张了张嘴,轻叹一口气。
第51章
崔明的动作再慢,那几把刀也准备好了,再拖下去可就被人看出来了,他站在桌前将烈酒洗过,热烛烫过的刀具摆放整齐,转身走到宋催身旁,躬身客气的开口:“这位大人,得罪了。”
说罢就要伸手去拆宋催的腰带。
他的手才刚碰到上头,就听见外头繁杂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一脚踢开。
“陛下!”钟盛最先看见明德帝,惊呼:“陛下,此处腌臜,陛下来不得……”
说着便要去过阻拦,明德帝听不进去,绕开钟盛,看到了躺在刑床上的宋催,霎时顿在当场,他眼睛紧紧的盯着躺在刑床上的宋催,鼻尖呼吸进去的腐臭血腥味让他作呕,长袖下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微微发抖,此间昏暗,他头脑发胀,一时竟分辨不出宫刑是否已经开始……要确定也不费什么功夫,走过去一瞧便知,但明德帝只觉得双腿发软,那脚是怎么也抬不起来。
宋催一言不发,躺在上头静静的望着明德帝,目光深沉,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崔明此刻早已冷汗涟涟,这腌臜之地什么时候来过贵人?别说皇上,便是连宫里面有身份的太监都不爱来,如今这光景,他哪能不明白?那刑床上躺着的大人九成是不会受这样的刑罚的,幸好他留了个心眼,一应事务准备的极慢,若是他像平日干活那般,三两下就断了人子孙根,那便什么都晚了,现在怕是脑袋要搬家,崔明扑通跪在地上,咽了咽口水:“陛下……奴才……奴才还未施刑……”
听到这句话,明德帝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冷声吩咐“都出去。”
钟盛给崔明使了个眼色,先出去了,崔明从地上爬起来,忙不迭的跟着。
昏暗的净身房只剩下一站一躺两个人,明德帝这回也没了刚才在长乐宫的傲气,他目光落在宋催脸上,想探究他的想法。
但一直以来对着他都是满脸笑容的少年此刻面无表情。
宋催慢慢从刑床上下来,整了整长衫下摆,接着才抬起头,目光直视明德帝,道:“陛下是要过来看臣被施刑吗?陛下还是回去吧,此刻肮脏,宫刑不雅,不能入陛下的眼,待臣行刑完毕,伤好之后自会前去陛下跟前伺候。”
明德帝心中一痛,苍白的脸色在昏暗的房中看上去脆弱极了:“你还是恨朕了……”
“陛下,”宋催两步走到明德帝身前,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句开口:“陛下,你来做什么?”
明德帝垂下眼睑,过了很久,艰难开口:“朕后悔了……朕后悔了……朕终究……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明德帝没有说明,但宋催懂了。
明德帝抬头,定定的看着宋催,问他:“朕最后一次问你,你到底是不是长庭奸细,你接近朕到底有何目的。”
“臣的目的,只有陛下。”宋催说的极认真:“臣宁愿忍受宫刑也要留在陛下身边,陛下还不信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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