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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页
    除夕当夜,他几乎已将那份战战兢兢遗忘了,谢晏宁竟突然命他屠杀一个村庄。
    村人无一得罪过谢晏宁,俱是手无寸铁。
    他下不了手,回了渡佛书院,向谢晏宁请罪。
    谢晏宁一面看着厨子剥去梅花鹿的皮毛,一面笑吟吟地道:“你不是欲要‘激浊扬清’么?本尊却偏要你‘激清扬浊’,这渡佛书院中,清者惟你一人,不若你自行了断吧。”
    谢晏宁所言字字震耳欲聋,谢晏宁待他算不得好,亦算不得差,他不曾想过谢晏宁会令他自尽。
    “弟子……”他堪堪吐出一个字,乍然被谢晏宁打断了:“你这条命是本尊捡回来的,本尊难不成收不回去了?”
    他以为自己经历过诸多苦难,早已是成熟的大人了,但那时他却顿觉自己过于天真了。
    谢晏宁从来不曾将他当作过徒弟,他不过是谢晏宁不称手的工具,消磨时光的物件。
    昔日偶尔会细心教导他的谢晏宁,偶尔会对他温言软语的谢晏宁,偶尔会关心他的饥饱冷暖的谢晏宁……仅仅是谢晏宁兴致来时所制造的假象,真正的谢晏宁冷心冷面,残忍无情。
    是了,谢晏宁被称为魔尊,据闻八百余年前,于渡佛书院一战杀了上万正道之人。
    他脑中乱作一团,软剑却飞入了他掌中,紧接着,他的右手猝然失控,执着软剑,一寸一寸地钻入心口。
    片晌,他身上的衣衫变作了一身血衣,而谢晏宁却仍是含笑地望着那梅花鹿。
    那梅花鹿亦是鲜血淋漓,在谢晏宁眼中,他与梅花鹿恐怕全无差别。
    他歪倒于地,最后映入他眼帘之物乃是谢晏宁的双手,这双手正拈着血淋淋的鹿肉。
    后来,他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他命硬,被谢晏宁吊于渡佛书院前足有十日都未丧命,期间甚至还下了三日三夜的暴雪。
    谢晏宁觉得有趣,便着人将他放下,又请了杨大夫为他医治。
    他心口的伤处已化脓了,又有寒气入骨,但经过杨大夫的悉心照料,不出半月,他便康复了。
    谢晏宁并非再吩咐他滥杀无辜,可他却再也拾不回那份天真了。
    他已深刻地明白了,他与谢晏宁名为师尊与徒弟,实为主人与工具。
    但……近几日的谢晏宁似乎有所不同了……
    便是在恍神间,他险些被蛛丝刺中,幸而他及时闪躲,只衣袂破了一个洞。
    他收敛了思绪,专心致志地对付蛛丝,并观察着四周。
    如此多的蛛丝在此,操纵蛛丝者想必定在不远处,他身处洞穴中央,目光所及之地连一只蜘蛛也无,更遑论是蜘蛛精了。
    蜘蛛精该当隐匿于东西南北四条岔道中的某一条。
    那么他所要做的便是摆脱蛛丝,再一条一条地搜索岔道。
    可惜,他却迟迟无法摆脱蛛丝,反是身上被蛛丝划开了一个一个的口子。
    他向来吃苦耐疼,并不在意身上的口子,且这些口子并不深,未多久,血便止住了,但他的衣衫却已成褴褛。
    蛛丝源源不断,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
    他念了口诀,引来烈火,烈火努力地吞噬着蛛丝,但仅能吞噬一小部分。
    这蛛丝并非寻常的蛛丝,要以烈火对付蛛丝还是太过勉强了些。
    他又引来了更多的烈火,趁着蛛丝被烈火阻拦的功夫,进了距他最近的南方的岔道。
    一进得岔道他竟然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且这血腥味尚且新鲜着。
    他谨慎地一面观察着四周,一面前行。
    约莫一刻钟后,他看见一团一团的蛛丝,从另一头爬来。
    每一团蛛丝都被鲜血浸透了,内里都裹着一颗猩红的心脏,或大或小。
    这些心脏是从何而来的?
    另一头尚有许多活人吧?
    他赶忙飞身而去,又看见了一樽青铜鼎,这青铜鼎较他矮上些许,其上刻着的纹案乃是各种酷刑施刑的场景,正有蛛丝将心脏往里运,里面已盛了不少心脏了。
    他从来不曾见过这许多的心脏,身形一滞。
    为何要将心脏盛于青铜鼎中?
    青铜鼎难不成是蜘蛛精的食器?
    他无暇细想,继续向前,前方乃是一片空旷。
    过了这片空旷,许久后,他乍然瞧见了零星光亮,前方似乎便是出口了。
    被夺走了心脏的尸身在何处?
    是在这出口之外么?
    他踏出出口,发现自己踩于一片荒地之上,这荒地并不平坦,虫鸣入耳,远处又有犬吠。
    犬吠凄厉,从村庄传来,他足边又时不时地有运送着心脏的蛛丝经过。
    显然,心脏的主人们便是村人了。
    他收回火把,身形一动,刹那间便已到了村中。
    村庄内尸山血海,目力所及之处竟无一个活人。
    他何曾见过如此多的尸体,当年死于渡佛山之人却是此地的上百倍。
    他不该对谢晏宁怀有觊觎之心,不然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细细地搜查着,搜查至第十户人家,方才从米缸中发现了一个女童。
    女童不过四五岁大,并不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见得他,怯生生地问道:“你是谁?是爹爹要你告诉我可以出来了么?”
    有一对年轻的夫妇倒于门口,想来便是这女童的父母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遂默然不言,即刻将女童从米缸中抱了出来,并抬起右手蒙住了女童的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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