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过于大胆了,竟是被谢晏宁发现了。
陆怀鸩心跳失序,摇首答道:“师尊并无一处不妥。”
他不敢再看谢晏宁,专心致志地吃着谢晏宁买予他的酸菜猪肉馅饼。
庄致远走在前头,能隐约听见俩人在他身后打情骂俏,忍不住小声骂道:“一双断袖。”
他以为俩人定然听不到,未料想,俩人皆是听了分明。
断袖?陆怀鸩倒是从未思考过自己是否断袖,但他日夜觊觎着谢晏宁,谢晏宁并非女子,他便应当是断袖吧?
而谢晏宁则是不以为然,他从未喜欢过男子,如何能算是断袖?
陆怀鸩吃罢酸菜肉馅饼,这时候,他才觉察到庄致远似乎在带着他们兜圈子,遂厉声道:“你若惜命,便勿要耍什么花样。”
庄致远心有不甘,自是不肯轻易地带俩人去见自己的父亲,见自己所为被陆怀鸩觉察了,回过首来,满面无辜地道:“本公子乃是实诚的生意人,既然答应与你们做生意了,断不会耍花样,公子莫要红口白牙污蔑于我。”
陆怀鸩不愿多费口舌:“继续走吧。”
庄致远在心中将俩人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才径直带着俩人出了城去。
城外十里乃是一片坟地,到了一座坟冢前,他方才停下了脚步来,指着墓碑道:“家父已于十年前过世了,便葬于此处。”
这墓碑上刻着“庄公庄承祖之墓”,这庄承祖当真死了?自己当真晚了足足十年?
陆怀鸩怀着疑窦问道:“庄承祖是如何死的?”
庄致远简略地答道:“病死的,肺痨。”
肺痨,倒是便宜庄承祖了,如庄承祖一般的恶棍,便该当千刀万剐才是。
陆怀鸩的心脏被无处发泄的愤怒横冲直撞着,整副身体仿佛被人放置于武火上烘烤,难受得紧。
他倘若能早些寻到庄承祖该有多好?
他极想为小哥哥报仇,因而每每出门为谢晏宁办事,都要去打听庄承祖的下落,一直未果。
那样好的小哥哥被生生地折磨死了,身上无一块好肉,然后被丢于乱葬岗。
他被谢晏宁收养当日,央谢晏宁带他去找寻小哥哥的遗体,却只找到了小哥哥的一片被撕裂的衣袂,连骨头都未剩下一块。
小哥哥的遗体被兽类分而食之了,他再也找不到了。
他当时哭了一场,将那片衣袂带回渡佛书院,郑重地葬在了他卧房门外的一株桂花树底下,每逢小哥哥的祭日,他都会摆上供品,祭拜小哥哥。
小哥哥是喜欢桂花的,金秋时节,桂花绽放,小哥哥一定能最先嗅到桂花香。
他咬了咬唇瓣,双手紧紧握拳,小哥哥尸骨无存,但这杀人凶手却好端端地被安葬了。
他的肩膀猝然被轻轻地拍了一下,其后,他被谢晏宁抱住了,可未多久,他又被松开了。
庄承祖是因为赊欠了赌坊上万两白银才会漏夜逃跑的,赌坊遭此损失,并不肯就此放过庄承祖,又派了人去追查庄承祖的下落。
然而,文中并未提及庄承祖最后是否落入了赌坊手中。
庄承祖若要躲债,必须隐姓埋名,极有可能死遁。
可倘使这个假设成立,庄致远为何不改姓?依旧姓庄?
无论如何,庄承祖手中有十余条人命,自己不必顾忌会扰了其死后的安宁。
谢晏宁思忖罢,手指一点,墓碑乖顺地倒于一旁,坟冢上早已坚硬的泥土亦听话地往周边去了。
少顷,一口金丝楠木所制的棺材暴露了出来,黑漆并无脱落半点,乌黑着,但不免透出腐朽之气。
陆怀鸩伸手一拍,原本将棺盖钉死了的祖孙钉逐一落地,棺盖松动。
棺盖一被打开,尸臭扑面而来,这里头当真有一副白骨。
白骨上爬满了蛆,使得这白骨又可怖又恶心。
庄致远见此,后退了数步,背过身去,捂住口鼻,厌恶地道:“你们亲眼见到家父了,可满足了?”
陆怀鸩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扬清”一扫,剑气利落地将白骨变作了齑粉。
但这并不足以平息他的怒气,他又提剑对着棺材一通乱砍,方才失力地跪于地面上了。
两行眼泪湿润了他的面颊,他并不解气,但又能如何?
而后,他朝着乱葬岗所在的方向拜了三拜,哽咽着道:“他死了,他定然正在十八层地狱受刑,小哥哥,你且瞑目吧。”
谢晏宁立于一旁,一时语塞。
南风馆的日子并不好过,若无红袖相伴,陆怀鸩想必会过得更加辛苦。
陆怀鸩五岁被其父卖入南风馆,八岁被原身带回渡佛书院。
期间的三载,陪伴着陆怀鸩的惟有红袖。
红袖性子软,脾气好,陆怀鸩年纪尚小,到了陌生的环境,起初时常哭泣,安慰陆怀鸩的便是红袖。
后来,八岁的陆怀鸩被逼着观摩、学习房中之术,呕吐不止,照顾陆怀鸩的亦是红袖。
红袖仅仅年长陆怀鸩两岁,于陆怀鸩而言却是如兄如父。
红袖如若尚在人世,不过二十三岁,正是最好的年华。
陆怀鸩默默地流着泪,忽而闻得谢晏宁道:“怀鸩,要本尊抱你么?”
“嗯。”他颔了颔首,站起身来,战战兢兢地被谢晏宁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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