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胥的脸上带着疲惫之色,眼眸一片浑浊,他看着高燕廷,神情有一丝冷漠。
“你呢?”
高燕廷苦笑一声,他知道这位王上并不是在关心他,而是在防范他。
不过短短几月,这个高高在上的人遭受了远超他前半生所经历的背叛,所以难免的,他的疑心也放到了他身边唯几的人身上。
“我去把人引开。”他暗暗叹气,说道。
姜胥皱了皱眉:“人?什么人?”
他们才甩开许国的追兵,眼下去往的方向尚未收到战火的波及,乃是西北仅剩的城池。
高燕廷看了看四周,眼中十分谨慎。听到这番盘问,无奈回答:“是府兵。”
府兵乃私人所养,如今他们尚在姜国境内,自然不可能是别国的府兵。
是姜国朝臣的府兵。
姜胥顿时脸色煞白,胸口起伏不定,喘息声也变得沉重起来,显然被气得不清。
“好一番狼子野心,他们想谋害寡人不成?眼下家国存亡的关键时刻,竟然还在内乱?”所谓的君臣一心竟不过是表象,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一切都显得不堪一击。
老太师与一众大臣掌控朝政,高燕廷欲告知姜胥,共谋应对之策,解救姜国危难。老太师一派一直固守主和,以前姜胥把持朝政,左丞相又兵权在手,他们不敢乱来。
然而姜胥病危之后,这群人便有些不安分了,尤其在燕国一事上,与姜胥产生分歧,他们开始明白,王上从来不是他们的盟友,君臣始终是君臣,君要臣往西,臣便不能往东。
高燕廷将姜国的形势以及要与许国联手退燕之事告知姜胥,姜胥自然不同意,他在许国为质多年,深知许君之奸诈,此人好战,最喜贪战之利,绝对不可能无端出兵帮助姜国。
他坚持要带病上朝,可惜在他病重期间,身边的人已经彻底换了一波,他连寝宫的门都没能走出去。
燕军攻入姜国都城淄都,宫人内侍恐慌不已,姜胥在高燕廷的帮助下逃离都城,高燕廷有先见之明,计划及时,恰巧避开了老太师派来的人马。
离开的时候还被闯宫的丁贵妃撞见,女人哭着喊着求王上带她一起逃走,可惜姜胥的心中何曾有过恻隐之心,丁贵妃只能被生生拖开打晕。
姜胥情绪一激动,身上的病痛越发清晰,他如今全靠药物支撑,凭借一些强制镇定蛊虫的药物获得短暂的轻松,但这些药也不能频繁使用,不然会过早地失去效力。
老太医见他脸色不好看,急忙上前诊脉。
高燕廷见已耽搁太久,欲向姜胥告罪离开。
姜胥看着眼前这个在许国结识的友人,忽而想到一些旧事,思及那人于眼前这位也是有恩的,不知高燕廷现下可曾怨恨他。
如此想着,便也开口问了。
“你后悔来姜国吗?”
“我后悔没有杀了你。”高燕廷说,但是他的眼睛里并无恨意,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姜胥说:“你现在仍然有机会。”
高燕廷转身摇了摇头,带着几个侍卫走小道离开了,他的背影笔直而坚实,一如这些年辅佐姜胥的忠诚不二。
在他决定离开许国侍奉姜国的那一刻起,他就永远地失去了杀这个人的机会。
姜胥大笑:“走吧。”
姜胥的车架一路向西行驶,路上又遭遇了几次敌袭。夜色渐深,这队人找了个隐蔽的村落附近落脚休息。
姜胥一行人不多,找了个破旧的茅屋就地扑了个席子,随便找了点东西裹腹,其它人碍于姜胥在场不敢吃东西,就连一旁的燕玉凝也是战战兢兢,唯恐惹怒了他。
姜胥也不管,自己填饱肚子就进去休息了。他带着燕玉凝当然不是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不过是给自己留了个筹码。
这偏远地区人烟稀少,天色一暗便陷入了无边的幽静和空寂,姜胥躺在坚硬潮湿的地面上,身体下仅仅铺着一层被褥,他没有睡着,不是因为不适应如此简陋的环境,身体上的痛楚和内心的情绪让他在这样的处境下难以入睡。
姜胥不明白,他是如今走到这个地步的。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艰苦的环境,他本就是从荆棘中一路走来的人,吃过苦受过累,不是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因此他才百般看重他的地位,然而处心积虑,百分算计,竟又沦落到如今的境地。
不,如今的境况恐怕比当初更糟,现下他的身边已无一人可以信任。姜胥本不是一个重感情的人,然而到此时,心底竟也觉得有些悲凉。
已经到了深夜,姜胥的心思却还万分清明,即使睡前已经用过御医开的药,他也依旧无法入睡。
耳边突地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老鼠翻腾着什么东西,在这样破旧的屋子里,这本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姜胥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和灵敏的五感告诉他,并非老鼠在作怪,而是有人在作祟。
那个人似乎刻意放轻了动作,但无奈她离得太近了,如果是平日里因为虚弱而熟睡的姜胥,兴许还不会发觉,但眼下,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姜胥的耳朵。
在对方的手快要伸到枕边之时,姜胥闪电般出手,一把抓住了贼人的手腕。
肤若凝脂,纤细柔软,是一只女人的手。
姜胥猛地睁开了眼,恶毒的眼神扫视着眼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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