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一转头,发现姜迟就在他身后。姜迟手里拿着一根带着芒刺的马鞭,正在往一盆盐水里浸泡,当他抽出沾着盐水的鞭子时,楚凌看清了对方脸上阴裔的表情和盛怒的眼神。
姜迟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月光,如修罗般在楚凌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你们!一个都走不掉!”姜迟恶狠狠地对他道,然后一鞭鞭向小桃身上抽去,直到她再没了声音。
“不,不要!”楚凌冲上去挡在小桃身前,生生挡下了姜迟抽来的一鞭。
“啊!”楚凌痛得叫了一声,一下睁开了眼睛,身上的中衣早已被冷汗湿透。他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漆黑的眸子动也不动,耳边是姜迟的带了几分喑哑的声音。
“又做噩梦了?”姜迟皱了下眉,最近楚凌总是睡不安稳,每晚在快到三更的时候必然会大叫一声醒来,然后怔怔地发着呆,一句话也不说。
这次,自然也是一样。
楚凌是亲眼看着他一鞭鞭打下去,最后把小桃打死的。小桃死了,楚凌最后一点儿尊严和孤傲仿佛也跟着一起死了。
那天楚凌躺在雪地里吐血不止,明明难受得要死却还在笑的样子把姜迟吓坏了。他抱起楚凌跑回寝宫,把太医院里能叫来的太医全部都叫过来了。
然而楚凌拧着腕子不让把脉,针灸刺一根他拔一根,煎了药喂一口吐一口明显着不配合的样子让太医们也拿他没辙,毕竟楚凌一个乱动针灸下错了穴位就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姜迟没办法,只好亲自捏着楚凌的鼻子用漏斗往他嘴里灌药,结果楚凌喝了没两口却又吐了起来。
他吐的不是药,而是血。
太医说,楚凌这样子,药是治不得的。心病还需心药医,皇上,您还是另想法子吧。
嘴角挂着一串血线,楚凌笑着喃喃:“呵呵,姜迟,你别跟我争了…你争不过我的…”
当看到小桃死在自己鞭下时,姜迟的心都凉了。他知道,楚凌更恨他了。可他能怎么办,就算是告诉楚凌那是误伤,对方又如何会信呢?
姜迟觉得自己已经拿楚凌没办法了,如果可以,他恨不能杀了楚凌,这样,对方就永远不会想着忤逆他离开他了。可是他舍不得杀楚凌,人活着,他好歹还有具空壳在,若是人死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一夜,太医走后,姜迟压着楚凌做到了深夜。
后来楚凌昏过去了,他便揽着那人,怔怔望着他的睡颜,直到天亮。
从那晚起,楚凌就再也没有开口对他说过一句话。明明饭也在吃,药也在用,但他还是一点点儿消瘦下去,夜夜做着噩梦,梦里叫着小桃的名字。
姜迟知道“小桃的死”对楚凌的打击很大,甚至已经成为他心中过不去的障碍,可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姜迟不会道歉,也没想过道歉。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道歉,楚凌也不会原谅他了。
心病还需心药医,也许一个月不够,过个一年两年,三年五年,终有一天,楚凌会淡忘这件事吧。
见楚凌不说话,姜迟也不恼,拿着帕子为楚凌擦着额角的冷汗,尽量放软了语气道:“子凌,前几天有人送进宫来两头黑熊,听说这熊争斗起来的场面比斗牛还要激烈刺激,今天朕没有政事,不如你随朕去观赏斗熊吧。”
楚凌偏偏头躲过了姜迟,不愿让他碰自己,苍白的脸上一片清寂。
拿帕子的手顿了一下,姜迟没再继续,低声道:“你不说话朕就当你愿意了。现在时间还早,再睡会儿,明天一早我们就去。”
“……”楚凌翻身背对着姜迟,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天刚亮,姜迟就命两名宫女来伺候楚凌更衣洗漱。小桃死后,姜迟又重新派了人过来照顾楚凌,但楚凌害怕小桃的悲剧再次发生,于是不敢跟她们走得太近,甚至到如今已经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楚凌还没有问过那两个丫头叫什么名字。
等楚凌穿戴整齐,用过早膳,姜迟便带着他去了斗兽场。
宫里的斗兽场并不是姜迟建造的,而是前朝的某位皇帝立了一位蛮族的女子为后,为了讨皇后的开心,才建造了那么一座规模庞大的充满蛮夷风格的斗兽场。
若不是想让楚凌散散心,分散一些他这几日的郁郁之情,姜迟本身是不喜欢斗兽这种充满血腥的观赏游戏的。
观兽台是由一块块巨大的青石堆砌起来的,共分九层,每层分别刻有囚牛、睚眦、狴犴、狻狸、饕餮、椒图、狴屃、螭吻和貔貅九兽的图腾以及祥云的浮雕,最上面一层的中心立着一根两人合抱的青铜柱子,上面以半浮雕的形式刻着一头正飞天而起的巨龙,吞云吐雾,气势磅礴。
每一层的台阶高度达到了两尺,楚凌的身子太弱登起来有些费力,姜迟索性直接抱起楚凌登上了最高层。
观兽台并没有座位,直接坐在打磨的平整的青石板上即可。姜迟与楚凌相挨坐着,下面有大约二十名士兵抬着两个巨大的用黑布罩着的铁笼进了斗兽场,每个笼子里都有一只成年的黑熊。
当士兵把盖着铁笼的黑布揭开时,两头熊看到了彼此,皆发出一声怒号:“嗷——”
“这两头熊都已经六岁了,算是成年。一山不容二虎,一个斗兽场也容不下两头成年公熊的。”姜迟靠近楚凌,向他解释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