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难免让人起疑, 随着这一份疑虑而来的,是更为可怕的猜测。云诗衍能够坐到现在的皇位,是因为杜长青对古蔺昱下手。若是瞿狄与云诗衍不熟,心中必然会同杜长青一般有所猜测, 觉得云诗衍从前是在装疯卖傻,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为的只是作收其成,不费一兵一卒, 甚至不用一点手段, 就为自己谋得皇位。
但是瞿狄清楚, 云诗衍不是那样可怕的人。只因为那样的人算计之深, 伪装之能定然强悍。只是做下这许多事情,不会允许他掌握这样的几乎是和皇帝平分的权力。他应该早一步恢复神智,那样登基会更加的名正言顺,先帝自然也不会交与瞿狄这么多的权利, 让他甚至有左右皇位的权力。
云诗衍的种种表现,瞿狄一直都看在眼中,小皇帝的眸中是一片清亮,很多时候,那双眸中都倒影着他的容颜。有这样的眼睛的人,不会是那种处心积虑,装疯卖傻数十年的人。
瞿狄是自负之人,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更相信自己喜欢的人。
云诗衍因为他的话嘴角翘起,道:“也不是不能同皇叔说,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皇兄为我留下的人伪造出来的。”
瞿狄哦了一声,表示愿闻其详。
云诗衍笑眯眯道:“皇兄死前,做了多手安排,分出了四路人马,一路直往北域通知皇叔皇城祸事,要皇叔往京中勤王。一路往西北,寻皇嫂。一路往京中,寻父皇,布下现今的安排,剩下的那一路人马,便是伪造这些证物之人。皇兄与杜长青情谊深厚,本不愿信他会真的下手,不想杜长青心狠手辣,皇兄只能将他从前的布局启动。”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从前蔺昱用杜长青,便不去看掌握着的他的所有动向,起了疑心之后,杜长青其罪当诛,自然应该昭告天下。当初蔺昱给我的信中也说明了杜长青的危险,只是并未详细提起他做下的罪孽,想来写信之时,蔺昱还不知道杜长青的种种布局。”
瞿狄听他的话,倒也能够了解,以古蔺昱的心性,他临死之前做下这些布置倒也不是不可能。虽然颇费心机,但是留着最后一口气,也要为父皇和疼爱的皇弟谋得一线生机这一点,让瞿狄格外的欣赏。
想到这里,瞿狄更觉得杜长青该死,害死了一位绝代的帝王。
但是再细思,古蔺昱不死,他为了避险,是断然不会轻易回京,那也不可能邂逅他的小皇帝,就算是多年之后再见,想来小皇帝也已经娶妻生子。他们便要错过。
这样一来,倒是复杂。不过瞿狄也没有要感谢杜长青的意思。若是杜长青不搞事,他的小皇帝幼年便不会遭遇那场大劫,从小聪颖的他定然会名扬天下,皇家不会将他藏在深宫,瞿狄自然也有机会接触到他。那时候有古蔺昱在上面顶着,他和他的衍儿要走可比现在简单得多。
说多了,因果相依,有前日的因,才有今日的果。今日种种,不过是前事遗留下来,需要他们善后罢了。再多的可能和也许都是虚象,眼下的一切,才是他瞿狄应该关注和抓住的。
瞿狄脑海之中想法甚多,却并没有开口言明,而是选择听云诗衍将诸多因果一一道来,真真假假掺杂其中,倒是让胡乱扯来圆谎的话语越发的顺畅。“的确,也不知道这是皇兄的幸还是不幸,带着希望离开这个世界,总比知道自己被彻底的背叛和暗算,之后痛心疾首离开的好。”
云诗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皇兄留下的人本该将这些东西交与皇叔。只是皇叔到来时日尚浅,他也不想将故主之物轻易交与能带来变数之人,故而拖延到今日。朕的清醒算是意外,但是偏偏是这样的意外,才让杜长青有了今日的死局。”
瞿狄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你既然已经恢复,自然应该有自己的班底。皇叔不过问你的事情,有什么需要皇叔去做的,衍儿但说无妨。”
云诗衍眉眼弯弯,道:“果然还是皇叔了解衍儿。杜长青绝对不是甘心在天牢之中等死之人,还需要皇叔派人将他看住。此次三司会审,杜长青会被我们扒下一层皮,但是却还没办法让他伤筋动骨。他手中掌握着一只长陵军,这么多年下来,这些军人怕是认人不认虎符了。还需要想办法处理。真让他离开了京城,怕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瞿狄冷笑一声,道:“放心好了,天牢又岂是他能够脱逃之地。若是衍儿不放心,皇叔亲自前去,废了他的武功先。”
云诗衍摇了摇头,轻轻的笑:“衍儿并无此意。恰恰相反,我们需要让杜长青离开天牢。”
瞿狄眸光一闪,马上就明白云诗衍打的什么主意,大家脑子都灵活,又容易想到一块去,相视而笑,不需言语,只觉得心中熨帖,无比的安心。“皇叔明白了,引蛇出洞,欲擒故纵。衍儿恢复之后,倒真有了几番古家的聪慧,但是更像是一只小狐狸。”
云诗衍不满道:“皇叔说的什么话,衍儿自小便是小神童。这十年来虽然因为意外而耽搁,但是所学之物,我都印在了脑中,现在拿出来用,怎么就成了小狐狸了。”他眉眼灵动,怒瞪了瞿狄一眼:“就算是小狐狸,那也是皇叔这样的老狐狸交出来的!”
他的怒视与话语,在瞿狄的眼中却如同媚眼与娇嗔,直叫他心中一软,恨不得把人抱起来在怀中揉一揉。从前天真单纯的小皇帝和他的心意,叫他想将其宠上天去,把天下所有的至宝都捧到他的面前,就为了换他一刻的欢喜。现在的小狐狸却也对他的胃口,那一举一动一抬眉,都叫瞿狄心中躁动,恨不得把他按在御座之上,吻他的手软脚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