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年景,就是刚刚才好,很多人脸上的菜色都没褪净,他这里喜气洋洋的,还真怕别人不注意。
幸好家里还有些余财,不至于一下子揭不开锅,就是颜料箱子没了,连那好不容易积攒的颜料,都要重新做起来,想到那箱子是李大爷给做的,以后再做也不会是同样的意义了,纪墨就是一叹。
一年,两年… …纪墨的院门前重新挂上了牌子——纸扎铺,卖的不仅是纸人,还有一些容易叠的金元宝,做纸的时候添一些颜色,很容易就能得到黄色的纸,四舍五入的,就当那黄色是金色了,关键叠的好,那小元宝看起来还挺像样的。
纪三姐学了这门手艺,以后家务之外就叠纸钱卖,这部分钱她赚来都是自己留着,纪墨并不要,让她留着私房钱,纪三姐也在这个家有了很多底气,跟纪墨大小声的时候反而少了。
杨枭随了他爹,个子长得快,伙食跟上之后,也很快长了些肌肉,十三岁的少年,眼看着就能娶妻了,寺里头就不让他去了,怕他这个俗家弟子带去一些不好的心思,惹得那些小和尚守不住心。
纪三姐张罗着给他议亲,也没什么同姓不婚的说法,纪三姐早在村子里看好了一个姑娘,跟纪墨商量着把院子扩一扩,让新婚小夫妻有个自己的房间。
早几年,杨枭大了些之后,就是跟纪墨住在一个屋的,屋子本来是一人住的,放了两张床,挤得也就剩个落脚的地方了,纪墨是早想建房子的,一直在攒钱,听到纪三姐这样安排,就把那部分钱拿出来给她。
“三姐,你看这些够不够?”
碎银子的色泽总是很动人,纪三姐掂量着,笑着说:“够了,我这里还有些,建个房子还是够的。”
杨枭是个大小伙子了,快要说亲,却没什么正经的事儿做,纪墨就把外面联络生意的事情交给他,若不是纸人犯忌讳,还能增添一个送货上门的差事。
他人还没进屋,影子就黑压压地压过来,纪墨抬头看了一眼,他的房间如今没地方,做纸人都在客厅做了。
不似一般的人对此又是忌讳又是隐秘地,他大大方方地随便人看,见杨枭进来了,也不避讳他,笑着点了点头,这些年,他跟杨枭也就是点头招呼的来往,杨枭不爱说话,他也不是个善于交际的,舅甥两个好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随着杨枭长大,纪三姐就把很多事情交给了他去做,别看杨枭在家沉默,在外头,朋友还挺多,招呼着让他去找人建房子,扭头纪三姐就跟纪墨夸自家儿子能干。
纪墨哼哼哈哈地应着,心里一个劲儿琢磨最后这一点专业知识,是不是就落在纸人的那一双眼睛上了。
这些年,他跟王师傅关系不错,对方的年龄大了,也许临死前能够把这一条告诉他?
第17章
王师傅就是那次纪墨去大户人家做纸人时候认识的,两个一并被留用,又是一并拿了赏银的,那些日子也算是结下了交情,纪墨有意跟同行多交流,增加专业知识,问了对方的地址之后,闲了也会去看看。
他们这行当,其实是不太走动的,多了纪墨这个例外之后,王师傅也有些无奈,好在他没收弟子,就教一个儿子,也不是那么忙。
纪墨来了,就跟他聊两句,不爱说的,对方也不逼他,相处起来还算自在,习惯了就也成了忘年交。
开头几年王师傅的日子还不错,虽妻子早死,但留下一个儿子还是聪明伶俐的,后来不知道哪一年开始这儿子学了赌博,三天两头就有人追债到门上,王师傅又气又急,他个扎纸的能赚多少钱,窟窿堵不过来就要卖地了。
那两块儿地不知道是怎样积攒起来的,还了赌债之后王师傅就心思不顺,大概是知道家中没什么值钱的了,某一日王师傅的儿子卷了卖地剩下的那点儿钱就直接跑了。
剩下一个被气得倒在床上的王师傅,若不是那天刚好纪墨过去找他,可能人那时候就没了。
后来也是纪墨给请的大夫,买的药,又是他跟着照顾了几日。
那几天,真把王师傅给感动得,拉着他的手,话都说不出来,光是流泪。
王师傅本来年龄就大,这一病之后虽然挺过来了,以后身体就很不好,纪墨时常去看,他大概也知道纪墨的意思,早早许诺,说是临死前什么都告诉他。
这也是怕纪墨得了自家技术再不来看望的意思,纪墨也没介意,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怕当几年“孝子”,时常过去看看就是了。
这一天,纪墨过来,王师傅早早买了酒,等着他过来一起喝两杯,纪墨面前那一杯,倒的时候多少,走的时候都差不多的,他不爱喝酒,沾沾唇意思一下而已。
“我知道你的意思,哄着老头子这几年,我这点儿东西就是都告诉你也没什么,只怕以后没人说话了。”
王师傅喝了两杯,就有些感慨,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生老病死,哪个都躲不过。
本来还以为会有儿子养老送终,没什么惦记的,哪里想到最后竟然是个半道认识的年轻人陪着,“你有师父,我也不要你拜我师父,老头子这点儿东西,都教给了儿子,那小子不争气,不知道能不能传下去,再告诉你,你记着传下去,行了,就行了,老了老了,还有什么看不开… …”
多少寂寥,说起来都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王师傅又喝了一杯酒,按着自己的顺序,把扎纸人的几项要点都说了说,纪墨也是扎纸人的,那些基础的东西他就不必说那么多了,如此,其实也没几句话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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