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曹木好似自怨自艾的话,纪大郎笨嘴拙舌地安慰了一句,这个时代,大部分人都是重男轻女的,如曹木这样鼎立门户的儿子过得这么惨的,还真是少有。
话赶话地,纪大郎就把往常想的说了出来:“你自己也要立起来啊,家里那些女人,难道不都应该听你的吗?”
颇为大男子主义的话,却是这个男尊社会的基本原则,对大多数人都是如此,也正因如此,曹木家中那等状况,才会让人把曹木也低看一眼。
石头石头,难道只是家中可欺吗?分明外面也是一样的。
本来看到他驼背的样貌,就有很多人会有天然的不喜,再知道他那种老实巴交到任人欺负的性格,谁会喜欢得起来呢?
这其中的道理,纪大郎是明白一些的,父母的言传身教都告诉他,人要先自立才能考虑其他。
自己都立不起来,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又哪里能够让别人高看你一眼呢?
拉拉杂杂,纪大郎说了很多,他以前从没对谁说过这样多的话,说完了再看曹木从头到尾都听得很认真的样子,又觉得这人其实也不丑,没那么难以相处,心中平生了一些亲切来,拍着对方的肩膀说:“以后有什么事儿,你也可以来找我,别的不敢说,出主意还是行的。”
“多谢你了,以前没人给我说这些。”
曹木颇为感动的样子,等人走了,转脸就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嘲讽来,只是一瞬,那表情就收了,若不是纪墨留意,恐怕还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发现纪墨仰着头一直在看他,曹木在他头上摸了一把,说:“你家是怎么教孩子的,看你大哥,真蠢。”
“大哥是关心你,我从没见他对人说这么多话的,他希望你好的。”纪墨努力发挥调和剂的作用,不指望两边儿多好,起码不要是这种……小表情也有点儿纠结,该怎么说呢?似乎曹木也不是很讨厌纪大郎的样子。
曹木轻笑了一声,他的手还在纪墨头上按着,被按塌下来的头发帘遮挡了纪墨的视线,看不清他脸上到底是怎样的表情。
“走吧,今天还有很多要教你的。”
粗灰阴干得差不多了,该打磨了,这方面就显得普通了,上个世界做雕刻的时候,纪墨没少从事打磨的事儿,见了曹木的手法,发现也就是大同小异,主动请缨跟着做,又被提点了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师徒两个一同动手,速度倒是快了不少。
曹木查验了一下纪墨打磨的那部分,很不错,比想象中好多了,果然是很有天赋啊!
那种“甚类我”的欣喜,让曹木再看纪墨的眼光,都更亲切了,这就是自己人啊!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需要补灰,于某些地方补上一些,再等它阴干,又要几天的时间。
知道流程,纪墨也不心急,他现在太小,就算是全学会了,真正上手做也需要时间,毕竟某些东西还是不太好掌握的。
于古琴而言,最难的就是保证古琴的音色,这不仅是最后定弦的事情,还有一开始,决定古琴形制时候采用的面板曲率问题,再有那些小配件的高低位置等诸多因素决定的。
这些因素看着普通,却都是不容错漏的细节,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好,就算是全部完成了所有的工序步骤,最后出来的成品也都是废品,因为音不准。
制作过程之中出现的失误,导致成品走音,那无论怎么艰辛做出来的琴也都废了。
而不到最后一刻,没有经验的新手是很难肯定古琴的音色正常,而等到定弦之后发现了,再做调整,也只能是在错误的范围内尽可能偏向正确的音准,不可能保证完美。
这种事情不仅仅是对新手而言,对有经验的制琴匠来说,他们也会出现失误,一不小心,无论是板材还是曲率,亦或者是高低弦线的平衡走向,都会对琴音产生重大的影响。
手工制琴,制琴技艺的好坏就很难考较了,对很多天生音盲的人来说,根本做不了这样的事情,他就没办法确定音准。
“制琴如下棋,不到最后一刻,难分胜负,难定成败,而有些东西,就算最后明白哪里出了错,也不能返回去重新再来,落子无悔,修整莫若重制……”
制作失败的废琴都是耻辱,上面能用的东西,如琴弦会撤下来,其他的,都会付之一炬,这屋子外头的焦土,不知道烧了多少两个兄长失败的作品。
其中,也有一架古琴,是曹木成功的练手之作,也被斥责为废品,一同焚于火中。
自那以后,曹木就知道,自己做得再怎么好都是不好的,他也再没制琴,如今这架,是第二架,也是重新选出这块儿木头,做出形制来,才让他发现自己对古琴的热爱,从未消减。
“那,该怎么确定这面板的曲度?”纪墨之前会雕刻相关,自然知道如何让一块儿板材呈现出所需的曲面,只是,这曲度问题之前只从外观好看与否上考虑,并没想过跟音色的问题相关,如今想来,一时头大。
“以你的天赋,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曹木对着纪墨笑了一下,由己及人,他已经认定纪墨是天纵之才,这等天才如他,一眼看过就有了腹案,之后再做,自然是如有神助,哪怕古琴形制不同,面板曲率也略有不同,这都难不倒曹木,他不必去计算精确的数据,他的目测,他的感觉,他的思考,都是准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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